諸葛亮重新放平心態後,再回頭看大哥給他的《勸學卷》,頓時感覺就不一樣了。
一股非常接地氣、很少堆砌大詞的和煦春風,讓他的向學之心為之一暖。
「值此亂世,非學無以成才,無才何以護家報國救天下然治學之心,猶不可功利。
實用之學固然緊要,但根基亦需牢固,心性亦需砥礪。賢弟得此書後,不可因急功近利鑽研苦學,便偏廢躬耕隴畝、練劍演武、強身修心、體察黎庶」
諸葛瑾開篇還稍微有點文縐縐,但隨後就儘量用家常大白話,解釋其中原因:
因為「聰慧絕頂之人,往往容易怠惰。正因他學大多數東西太容易取得進步,久而久之,遇到真難題,學了許久沒看到進步,就會不耐煩。
此時,以種田養性,或者練劍鍛體修心,便能彌補不耐煩的問題。因為種田至少半年才能收穫,再努力也無法揠苗助長。
所以農夫往往比斗食小吏、日酬苦力更有恆心。小吏和苦力一天拿不到工錢,次日可能就不努力了,農夫卻能為一年後的收穫堅持努力」。
「同理,鍛體修心,也不容易直觀看到進步,需日積跬步,以致千里。但正因鍛體者習慣了出力後暫時看不到收益的狀態,所以他們往往比只讀書者更有毅力。」
諸葛亮喜歡觀其大略,不求甚解,這固然對學習速度是個極大的幫助,但對於鑽研精進,其實是一重障礙。
而諸葛瑾穿越前就從小要背誦《誡子書》,也研究過祖宗治學心路歷程的變化。從中不難發現,歷史上晚年的諸葛亮吃過苦之後,其實也漸漸有了專注淡泊、不求廣博、不求快速收穫的品質。
諸葛瑾深知這些品質,是需要一個人有過閱歷、吃過苦、嘗過「明明我努力了,但沒用」的挫敗感後,才能漸漸形成的。
如今他要讓二弟「一兩年走完五六年的路」,最怕的不是教不好二弟具體的思辨方法、知識邏輯。
而是揠苗助長導致諸葛亮知識進步太快、心性和毅力卻跟不上,人格品質基礎不牢。
那就太遺憾了。
但這輩子的諸葛亮,又註定沒法親自吃太多苦、受太多挫,
諸葛瑾只好用儘量粗淺的道理、還有別人的教訓例子,來儘量還原這些道理,培養諸葛亮的同理心。
再用科學種田、鍛煉身體之類的辦法,間接實現對品性的磨礪。
諸葛亮看完大哥這番懇切的大道理後,果然深受震撼,久久回味不能自拔。
諸葛瑾信中所說的這些道理,其實用後世的互聯網大詞來套,核心就是一個「延遲滿足」,一個「長期主義」,
只是諸葛瑾的措辭更接地氣,而且借用了荀子的《勸學》和後來諸葛亮自己《誡子書》裏的一些措辭,並且掰開揉碎了、說得更細更通俗。
《誡子書》裏的「淡泊以明志」,其實就是現代教育心理學裏「延遲滿足」的凝練。
「寧靜以致遠」,也是對「長期主義」的概括,只是古人更加惜字如金罷了。
諸葛亮花了足足半刻鐘消化大哥說的大道理,然後又繼續往下看大哥舉的例子:
「他首次為劉備出謀劃策後,出於擔心『劉備即使得了奇謀,依然有可能要吃很長一段時間虧,所以不想跟着受苦。怕劉備不辨功過,看到己方依然頹勢未止,就怪謀士無能』。
但在他突圍逃命前,劉備親自送行,看出了他的擔憂,說了一番話:
『備飄零半生,受盡妻妾離散、身遭追殺之苦,卻也總結出一個道理:每當我遭遇兵禍之時,都不是因為我最近做得不好,而是我很久以前的懈怠,便種下了遠因。
便如這次下邳被偷,靜靜反省之後,備又有何臉面讓益德承擔罪責?益德固然沒穩住曹豹許耽,但遠因還是我軍封官授權時,便沒有安撫好丹陽兵。
自陶公故去後,備有一年半的時間來解決這個問題,而益德只接手了一個半月。所以下邳被偷,備罪責最重。
先生今日為我謀劃,明日若是再敗,也絕不是先生之責,而是我過去這一兩年練兵待人都沒做好。而先生今日的謀劃,未來遲早會對我軍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