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目光微微一斜,似是落到了身側的黃錦處。
但也就那麼一下,旋即就重新回到了黃鳴那兒:「經筵之上確實曾有過幾方之人各自分辯,朕自然不會不讓你作細說。」
說着一頓,語氣又突然變得森然:「但是黃鳴你可要明白,如此大事,卻非你一個小小的監生所能置喙。今日你要是能言之有理倒也罷了,不然,就算楊慎他不怪責於你,朕也要定你一個失儀之罪,決不輕饒!」
黃鳴聞言不憂反喜,有了皇帝這句話,就意味着再沒人能阻止自己開口陳述自己的觀點了。
當下,他便再度鄭重一禮:「臣若所言無理,甘願受罰,絕無怨尤!」
伴隨着他這話出口,堂內堂外,太多人生出了不同的心思來。
有那想要呵斥他,一點不覺着他一個黃口小兒能有什麼見識可言的。
也有很多人是認定了他這是在譁眾取寵,最終必然作繭自縛。
黃錦則是臉色微變,心中既擔心又後悔,早知道是這樣個結果,之前就該攔着兒子的。
倒是堂外,不少坐在更遠處的國子監學生們,這時才知道裏頭發生了什麼,然後就是一陣驚呼,隨即又變成了叫好和打氣聲。
作為年輕的國子監學生,作為黃鳴的同學,這些人比之朝臣們可是少了太多顧慮,更希望看一場同學打臉天下才子的好戲。
這可比什麼楊才子高談闊論講什麼歷史掌故要有趣太多了。
只有張璧,若有所思地望着黃鳴,想到了當日自己親眼所見之種種。
這個少年仿佛真有着天生的魔力一般,總能把看似強大不可戰勝的對手打敗,難道今日也會這樣?
他這是有備而來啊!
楊慎神色也是幾番變換,最終卻是一笑:「既然你有高見,那何不上台來一說?」
他的表現依然無可挑剔,不但沒有因為這個少年針對自己的無禮舉動而動怒,反而還有鼓勵他表現的意思在裏頭。
黃鳴一笑,他卻看出楊慎如此做的更深層次的用意——上枱面對皇帝和數百人注視的壓力可和下面完全不同啊。
但沒什麼,他黃鳴前世見過的場面可比這兒大得多了,自己在大會堂面對數千人的講話也不是一兩次了。
當下里,黃鳴答應一聲,略一整理衣冠,便昂首闊步,在眾人的注視下,來到了那高高的講台處。
此時,楊慎已經微笑着退到了一旁,目光里卻多了幾分慎重。
「陛下,臣對楊大人適才所講的後漢史書中的絕大多數內容其實並無異議,只是對其中幾條,還是覺着他所言大錯。」
和楊慎不同,黃鳴站定後開講,身子是更多側向嘉靖的,語氣也是完全在跟皇帝說話。
因為他很清楚,經筵上看似人數眾多,但真正的聽眾卻只有一人,能斷言誰對誰錯的,也只有一人,那就是嘉靖皇帝。
嘉靖倒也算配合,此時看着這個與自己年歲相當的少年道:「那你仔細道來。」
「臣遵旨。」
黃鳴再度欠身,這才道:「所謂的東漢末年之亂,太多人都將罪過歸咎到以十常侍為首的宦官集團上,說是他們擾亂朝綱,貪得無厭,才導致民不聊生,才有了之後的黃巾之亂
「但事實卻顯然並非如此,在臣看來,所謂的罪在十常侍,不過是後世之人為了替真正的罪魁禍首所找的替罪羊而已。
「那十常侍之流固然貪婪無度,但當時朝堂之上,真就全是他們的黨羽麼?他們的勢力真就大到已經覆蓋整個東漢天下了麼?
「這顯然是不對的,在後漢書及三國志中可都寫得明明白白,當時朝中還有着諸如袁隗、楊賜、盧植」
他一口氣報了十多個當時在朝掌權的官員的名字,末了才問道:「難道這些人不正是楊大人口中所稱道的賢臣麼?結果他們又為何不曾挽救漢末之危局?」
頓一下後,他又望一眼楊慎:「而且,即便是被楊大人視作漢末動盪根源的黃巾之亂,放在當時來看,其實也不過是一時之風浪而已。
「在之後漢廷派出諸路官軍後,不到一年時間,這看似聲勢浩大的幾十上百萬
第一卷監子與監生 第四十一章 螢火、皓月與烏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