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給你封王,朕,......才能讓你名正言順地執掌靖北軍。」
人過中年的大周天子,語氣略微停頓了片刻,深邃的目光之中,竟然破天荒地出現了一瞬間的彷徨與猶疑,但是很快,這位一代英主的神情,又恢復了身為天下第一強國主宰的不怒自威與嚴肅鎮定,口吻雄毅渾厚。
皇帝臨窗而立,窗外夏風愜意,吹過宣帝頻添了幾抹銀絲的兩鬢,使得他本就有些凌亂的束髮,愈發飄然恣肆;中年帝王微顯清癯的面頰上,一片平靜,眼角細密到極致的皺紋,似有似無,仿佛凝聚着無數寒沁沁的厲芒,只有夾在霜鬢深處的星星點點的白髮,才隱隱透露出他真實的年齡與因為常年操勞國事而逐漸老去的身體。
想當年,他是那樣一位意氣風發,英武雄健的「東陸第一名將」,親率大軍南征北討,終於憑藉着一路從屍山血海衝殺出來的赫赫軍威,打下了如今這片廣袤的國土,讓每一個大周子民都幸福地生活在腳下這方國度上。
然而,從去年秋天開始,這宮裏的太監宮女,卻察覺出了一個敏感的問題,陛下老了,尤其是陪伴在這位孤獨的君王身邊越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陛下的蒼老,便一天比一天明顯;油燈下,御案前,映出大周天子披衣審閱奏章的消瘦身影;御書房的軟榻上,傳來幾聲帝王輕微的咳嗽;太極殿的龍座上,只見這位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一次次緊緊皺起眉頭,又一次次微微展開,歲月的無情,終究還是在他的臉上鐫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一抹燦然的明黃,靜靜地立於窗前,明耀的日光,沿着宮殿頂端的鴟吻瑞獸,直直地射進殿中,恰巧射在蕭隆先明黃單衣的金絲龍紋之上,點綴出教人目眩的閃閃金光;那件單薄的龍袍,製作精良,穿在一代帝王的身上,倒是頗為合身,上好的衣料,配着天子勁拔的腰身,愈發展現出他作為大周之主的高高在上。
蕭隆先負手獨立。
那雙沉穩的手,始終負在身後,未曾鬆開半刻,一股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遍佈在這位雄主的全身上下。
時下,蕭長陵依舊沒有挪動自己的位置,站在皇帝老子的身畔,凝然肅立,一動不動,永遠的一襲白衣,永遠的清俊高貴,永遠的少年翩翩;卻見,此時此刻,這位未及弱冠便年少成名,橫槊關山,策馬塞北,縱橫馳騁往來不敗,在戰場上創立下赫赫雄威,大周上京之中最耀眼,最明亮的白衣統帥,一臉冷傲地立於父皇身側,唯有他整個人面部上的表情,平靜得恍若一汪深潭,波瀾不驚,而他那英秀的眉目之間,卷帶起的一抹寒冽笑意,仿若一柄凌厲的彎刀,閃爍着刺骨的刀光和刀風。
正當此時,蕭長陵的眼底深處,陡然微凜,兩道清絕的目光,竟似兩支利箭直射入心,撞上皇帝深淵鏡湖般的眼波,心頭頃刻籠罩上了一層冰霜,就像此刻一襲白衣的他,獨自一人,行走在茫茫沒有邊際的雪野之上,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徒留下一道孤獨的背影,任由風狂雪虐,拂去一身塵埃。
四目相視片刻過後,皇帝的目光,旋即輕輕移開,落在了窗外明艷的夏光,一時不禁有些失神。
蕭長陵揚起眼眸,雙目之中的凜冽寒意,稍稍有所緩和,沉靜地凝視着父皇那張端正肅殺的臉龐,半晌才流露出少年郎特有的皎皎容色,開口說道。
「蒙父皇錯愛,兒臣終生不敢忘卻。只是父皇,諸皇子弱冠封王,這是自大周立國以來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兒才疏德薄,性情粗野,況且又尚未及冠,父皇若封兒臣為王,只怕不合規矩」
「規矩?!」
蕭隆先微微低下頭,懶散地把玩着腰間繫着的那枚青玉佩,看上去非常漫不經心,好像並不怎麼在意一樣。
「規矩還不是朕定的!你是朕最倚重的兒子,朕說你當得起,你便是當得起,朕倒要看看,朕封自己的兒子為秦王,誰敢有異議!」
身為九五之尊的天子,蕭隆先的口氣,平淡得如雲煙裊裊,卻又兼具生殺予奪集於一人之身的鐵血與決絕,直讓人聽得不寒而慄。
此刻,偌大的甘露殿,因為盛滿了納涼所需的冰塊,一掃自宮外撲面而來的滾滾熱浪,幽幽泛着清涼;寢宮的角落,陳放着一尊鎏金玄鳥寶鼎,一名身着宮裝的女官,正捻着一支尺余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