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日,轉眼便至黃昏,西方沉淪的天際,此刻早已斜掛上了一抹殘陽,逐漸氤氳起略顯淡薄的血一樣的紅,紅得觸目驚心!
夕陽西下,盛京城外蔥鬱的墨松林,把不遠處那個經過秋霜浸染的「鹿苑」飄出五色斑斕的海洋;遠方,鹿苑以西的清江浦上,波光瀲影,浮出一隻寬大的彩色樓舟,仿佛來到了一個童話世界,如身臨其境而在那片松林的更遠方,便是高聳的盛京宮牆,夕陽的餘暉,傾瀉在光滑無比的牆壁之上,勾勒為大片金色的輪廓。
莊嚴無比的宮苑深處,天下最有權力的那個人所處的房間,——養居殿,卻遠遠不如他所管轄的疆土那般有氣勢,寶鼎里的焚香漸漸散去,只留下厚厚的香灰,門外西去的陽光,側向照來,那些撲檻而來的柳綿在光線之中纖纖可數。
此時,養居殿內,鋪着淺色石磚,光可鑑人;這間寧寂的養居殿,以前曾是北渝渤海王的寢殿,如今則是盛京行宮的「南書房」,乃是天子批閱奏章,召見朝臣的臨時偏殿,雖無法與上京的「御書房」媲美,但是它的作用,依舊不容小覷;可是今日的養居殿,除了皇帝與后妃之外,並無朝臣在場,倒是顯出一派別樣的氣氛。
當今陛下雖然嬪御眾多,然則若論位份尊貴的皇妃,也就那麼幾位;況且,世人皆知,陛下獨寵貴妃,自然對後宮其她貴人的恩澤削減了許多,因而,貴妃以下的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除宸妃李妍外,很多人好幾年都未曾一睹龍顏,更遑論承受帝王的雨露。
由於養居殿是偏殿的緣故,因此那位大周帝國年輕的偉大的皇帝陛下,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而是慵懶地倚靠在軟榻上,面無表情地批閱奏章;一身紅衣的皇后曹清熙,此刻就坐在皇帝的對面,手中閒閒地捧着一卷書,容止嫻雅端莊,看上去極具國母風範,而李妍則陪着懷孕的謝婉心,靜靜地坐在皇后身旁,默不作聲。
不得不說,單看謝婉心那張清冷到極致的臉,便匯聚了人們對於冰山美人全部的想像:她的臉頰,如寒冬的雪,清冷而高貴,仿佛與整個世界保持着一抹疏離;她的眼角眉梢,都帶着冰雪的冷峻;她的唇角微微上揚,卻無法掩蓋那從骨子裏透出的冷傲。而每當她微微皺眉時,她臉上的神情,就如同寒風中搖曳的冰花,嬌艷而清冷,令人輕易不敢接近。冰冷的雪色,忽然湮沒了她美麗的容顏,眼神是那樣哀痛徹骨,冰冷到近乎陌生。
謝婉心輕輕撫着小腹。
這時,謝婉心的肚子,尚未顯懷,於她而言,自己腹中的這個孩子,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少初為人母的喜悅,反而是無盡的憂慮,難道自己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要像她與二郎那樣,想愛不能愛,想恨亦無法恨,一輩子活得如夢,如幻,如泡,如影,還要被他的父皇當作穩定江山的棋子,套在他所設定的聖君殼子中,永遠困在這座骯髒的四方城中,作一介寡人,與親人反目,與愛人相殺
「孩子,娘對不起你」謝婉心悲涼地想着。
燭光下,一臉沉靜的蕭長耀,輕衣薄裘,腰間扎着一條盤龍金絲帶,烏黑的頭髮束得緊緊的,整個人隨意地倚坐在軟榻上,批閱奏章;常年在宮中服侍的年長太監,深知這一任的皇帝是位勤政愛民的明君,時常在夜裏批閱奏章,因此,太監們早就習以為常了,只是用溫水養着夜宵,隨時等候陛下的傳召。
撲撲閃爍的燭火,斜斜映照着蕭長耀的臉龐,長眉下的眸色極黑而臉色極白,鮮明瀲灩,如畫眉目。
時光催老的是人心,並非容顏。
吱呀!
殿門緩緩開啟。
長闊數十丈的宏偉殿堂,並沒有燈火通明,只在長長的地毯盡頭,點着一盞昏黃的宮燈,若隱若現。
然而,蕭長耀的神色,始終像深海一般沉靜,當聽見先前那聲突兀的推門聲,他並沒有抬頭,手指依舊穩定地握着毛筆,毛尖沾着鮮紅,像是一把殺人無聲的刀;忽然之間,他的筆尖在奏章上方懸空停住,眉頭漸漸皺了起來,許是發覺出了地毯盡頭的異樣。
這一日,養居殿前,落花如霜,地毯的盡頭,驟而出現了一位高貴男子的身影,他風姿俊秀,逆着西沉落日,夕陽照射在他冰冷的戰甲之上,熠熠生寒,挺拔的身形,完全
第77章 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