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曆朝歷代奉行都是官、吏兩套系統,官員是正途出身,清貴得很,只負責迎來送往、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並不負責具體事務。而負責具體事務的就是胥吏,比如鄆城縣,知縣時文彬每天的工作就是開晨會(並非每天都開)、會見本地的鄉紳、開party,偶爾抽一天或者半天的時間當法官,解民情於倒懸,其他時候都是內堂愉快地玩耍。
在皇權不下鄉的古代中國,這套制度是非常合理的,官員代表國家形象,胥吏代表地方勢力,大家分享權力,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不鬧事、不死人,社會就能平穩地運行。但細究下來問題也是蠻多的,比如胥吏糊弄上官,乃至於架空上官的現象就經常發生,還是拿鄆城縣舉例,時文彬雖然擁有無上的權力,但其實只是個空架子,他的意志要通過宋江、朱仝、雷橫、何立成等地方勢力來執行,還要團結地方勢力,比如鄆城的黃家,因為朝中有人做官,他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如果得罪了這些人,他就是個泥塑菩薩,不僅什麼都做不了,連性命都有可能掌握不到自己手裏。
梁端能看得到這一層,足以證明他並不是一個紈絝子弟,張文遠又看了一眼他,見他年齡雖小,但臉上卻十分自信從容,心說大家子弟就是不一樣啊,果然鶴立雞群啊!
郭四哥聽了這話卻不屑地撇嘴道,「哎,你多慮了,我等以後為官,金谷錢糧自有屬吏張羅,我等只需把握大節即可,何須浪費時日在這上面?」
梁端立馬反駁道,「雖不用,卻必會,否則必為胥吏所誤!」
郭四哥大咧咧地道,「胥吏敢糊弄上官只管打板子就是,堂堂正印官何懼胥吏?」
兩人爭執不休之時,一個女子突然噗嗤一聲笑了,「郭四郎,梁五郎,我等今日匯聚於此,所謂何來?」
張文遠循聲看去,見是一個穿着一身水綠色長裙的姑娘,約莫二十多歲,身材中等偏瘦,皮膚白皙,梳着朝天髻,插着六朵花,月季、水仙和菊花各有兩朵,懷裏抱着一具古色古香的琵琶,正滿面含春地看着爭得面紅耳赤的兩人。
從她這身行頭張文遠就猜到了她身份——閻婆惜的同行,青樓歌姬。
果然,郭四郎和梁端聽了那女子的話都住了口,郭四郎笑道,「顆兒姑娘說得有理,端哥兒,咱們兩家家風不同,也不必為此事齟齬,且入座飲酒,我前日剛得了一首佳作,正要請你品鑑一二呢!」
梁端也不是個鑽牛角尖的人,聞言就哈哈一笑,拱手道,「四哥說得是,我正好也寫了幾首詩詞,今日正要請諸位好友一一品鑑。求之,走,你我同坐去。」
張文遠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地跟着梁端來到他的矮几後面,書童見他沒有坐具連忙把自己的杌子讓給他坐。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同坐一座顯得特別滑稽,還好他的氣質不錯,不然看着就像是他的書童了。
兩人就這樣並排坐着,那個郭四郎卻不先吟唱自己的詩作,反而盯着張文遠看,見他雖然長得還不錯,穿的衣裳也過得去,但面相卻實在不像是讀書人,就陰陽怪氣地問道,「五郎,此何人也?」
梁五郎連忙介紹道,「諸位學友,這是鄆城縣的張文遠,字求之,乃是我上月從青州回來時,路過鄆城縣認識的。張求之雖然屈居胥吏,但十分善解音律,不想今日在此相遇,故請上來一同飲宴,順便聆聽妙音。」
聽他這麼說,眾人就對他來了興趣,郭四郎首先說道,「既然你善音律,可奏一首出來,讓我等品鑑一二!」
張文遠見這貨說話大刺刺的,完全把自己當成賣唱的了,心說你誰啊,哥們兒認識你嗎,憑什麼你讓我表演我就要表演啊,我欠你的啊?
梁端見他臉色十分陰沉,知道郭四郎的話讓他不舒服了,就笑着解釋道,「四郎說話就是這樣,你不用放在心上!先生若是方便,可吹奏上次那一曲,如何?」
既然他開口了,張文遠也不能不給他面子,何況他還要藉此機會揚名呢,見顆兒姑娘帶了不少樂器,就起身躬身道,「可否借姑娘的洞簫一用?」
顆兒姑娘也想看看他的本事,就毫不猶豫地從背囊里拿出一隻洞簫款款上前遞給他,「奴家這洞簫不是上品,還請先生將就一二。」
張文遠笑了笑,接過來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