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昌州的路上,窗外景物飛速後退,連綿雨絲連接天地,灰濛濛一片,仿佛天旋地轉。
溫素有一種信念坍塌又理應如此的矛盾感。
這世上男人,愛富貴,愛錢財,愛權勢,享奢華,生來就渴望爬上萬人之巔,呼風喚雨,她父親是其中佼佼者。
雄心萬丈,一事無成。
比起錯誤投資後,聚眾鬧事,情緒上頭,跳樓自殺,會跟杜建平合謀,以身為引,以小博大,更貼近她父親的性格。
溫素癱軟在座椅里,「那他的死,是內訌嗎?」
她太了解她父親,貪,奸,狡詐,又好大喜功,身邊朋友只分為兩種,能被他利用的,喜歡捧他的。
本性十足惜命,他會跟人合謀,會中途翻臉,絕不會跳樓自殺。
情緒上頭這種理由現在想來,太荒唐無羈。以她父親的性格,只會推別人下樓。
「很有可能。」謝琛握她手,緊了緊,「還有一件事,你父親持有三和百分之十的股份,當時應該是準備設計瀾東,他的股份托給杜建平,杜建平一直代持至今。你和你母親整理遺物的時候又發現股權文書嗎?」
溫素先是一愣,隨即搖頭,「沒有。」
當年但凡有一星半點的發現,溫素都會走上截然不同的路。
如何都會查個清楚明白,可能很早就激起杜建平的警覺,死無葬身之地,也可能兩敗俱傷。
但絕不會跟現在一樣,冤屈都靠別人發現的,報仇報的一無所知。
「你想要三和嗎?」
溫素倏而轉頭。
謝琛表情很平靜,平靜的像漫不經心,「你父親股份只是託管,不是轉讓,只需要找到文書,你就是三和名正言順的第二大股東。」
「可是」溫素聲音細微,「可是我不知道文書在哪。」
溫素指腹緊勾安全帶,她現在是矛盾的性格,過去十年磨礪她溫順,得過且過,可內里深藏的英氣不馴在漸漸展現。
外柔內強。
衝突着她開始想維護自己的東西。
謝琛撫摸她手背,溫素皮膚白嫩,跟他後養這幾個月,嬌氣起來,他指腹繭子摩挲片刻,泛了一層紅。
嫩豆腐似的,捧着含着都會傷着她。
謝琛再次收了力,「我讓人去查。」
陰雨天暗淡天光,映的車內也昏暗,一點不妨礙他平靜里透出的強大可靠的氣魄。
溫素垂眸,她的手整個被寬大有力的手掌包裹,男人手背粗大的青色筋絡有力剛硬,像粗實遒勁的網,她一直被承托。
「謝琛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太多了,我還不起。」
謝琛驀地發笑,「需要理由嗎?你記我的好就行。」
溫素定定看他側臉,神色認真到忐忑,「那我記了?」
雨天霧多又濕滑,謝琛分神瞥她一眼,「現在才開始記,合着以前的好都沒記?」
溫素被包裹的手指動了動,她之前記得是恩,現在她想記情。
謝琛這個人太高不可攀,樣貌好,性格穩,有能力,有家世,還有季淑華這個未婚妻。
溫素從未把兩人關係正當過,自問不敢奢望佔有他,也不求有什麼好結果。
有過幾次貪婪,很快又被打醒,但女人面臨感情不嘗試總是不甘。
她想要爭取一次。
途徑昌州大橋,依稀能看見跟周皋釣魚的小支流,男人想起什麼,緊了下她手,「新住處是一套帶大露台的平層,那顆桂花樹我已經讓人移過去,不影響明年開花。」
他停頓一下,「樓下是周皋家,你跟班瓊不對付,如果她來找你,不用理她。」
溫素想開口。
中控台的手機提示音震得嗡嗡響。
她低頭掃一眼,電話和短訊屏幕累計不下。
最新一條是管平的短訊,謝琛性格穩重謹慎,他屏幕上只有提示,沒有內容。
男人鬆開她的手,拿起手機點開。
溫素看不見內容,卻能看見男人的臉陡然沉下來,眉間陰翳的如同層層疊至的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