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們立時驚散,吳春白讓人控制住場面,兩名士兵有些畏懼地持刀上前,那女子邊後退邊喊:「我……我要見皇太女!我有要事要求見皇太女!」
聽得那熟悉的京師口音,吳春白提防地打量着那亂發掩面的女子:「你是何人?為何事要見皇太女?」
聽到吳春白的聲音,那女子猛然抬頭看過來。
四目相視,那髮絲蓬亂,並起了滿臉腫脹紅疹的女子怔然一瞬,試着道:「吳……吳家女郎?」
吳春白並未認出對方。
「我……我是馬相府上的婢女!」那滿身髒污的女子「撲通」跪了下去,雙手顫顫地撥開掩面的亂發:「婢子喚作蘭鶯!在京中時曾是見過吳娘子數面的!」
說罷,立時哭着叩首:「求吳娘子帶婢子去洛陽!」
吳春白心下猜測無數,卻未急着詢問太多,先讓醫士為蘭鶯看診。
渾身起滿了紅疹的蘭鶯情緒很不穩定,隨時都要落下淚來,她對醫士道:「……不是疫病,是蠍子草!」
醫士很錯愕,檢查後卻發現的確如此。
被蠍子草剮蹭到的肌膚便會腫脹起疹,蘭鶯一路來反覆以此法讓自己起滿紅疹,作出身患疫病的假象,令人避而遠之。
吳春白沉默着沒有多問,卻不難想像在此等亂世中,一個弱女子一路來此都經歷了什麼。
她先讓人給蘭鶯盛了碗米湯,待蘭鶯喝下後,才帶着人單獨去問話。
蘭鶯確定了吳春白是在為李歲寧做事,便再無猶豫,取出那隻幾乎拿命護下來的金鎖,顫抖着捧到吳春白面前:「……我家女郎囑咐我,一定要將此物交到皇太女殿下手中!」
那日,蘭鶯剛出軍營不遠,便意識到了不對。
女郎說會等着她回來,可既然她還會回來,女郎為何要急着讓她帶走榮王妃的遺物?
蘭鶯心中一慌,想要立時趕回去,卻想到了女郎的書信。
待到無人時,她尋了機會匆匆展開來看,不禁淚流滿面。
原來女郎沒打算走,女郎騙了她,女郎想要她獨自離開!
她想要回去找女郎,但女郎在信中嚴令她不許回去,並且讓她去洛陽尋皇太女李歲寧的人,交付榮王妃遺物……
蘭鶯又急又自恨,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她覺得自己笨極了,竟然沒察覺到女郎的用意,就這樣獨自走了!
淚流不止間,蘭鶯忽然想到了十一二歲那年,她與女郎私下玩猜拳,她從頭輸到尾,末了她說自己笨,女郎卻笑着刮她的鼻子,說:【蘭鶯才不笨,蘭鶯只是太聽她家女郎的話而已。】
女郎出拳前,總會稍加透露要出什麼,而她總是一信再信。
可她就是要聽女郎的話!一輩子都要聽女郎的話!
這一路上,支撐着蘭鶯走到這裏的便是這個念頭。
直到此刻將金鎖交出,完成了女郎的交待,蘭鶯才終於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
吳春白將蘭鶯帶回了洛陽城中自己的住處,未讓人聲張此事。
蘭鶯醒來後便要離開。
吳春白阻攔詢問之下,蘭鶯再忍不住,大哭着將一切前因後果說明:「……我家女郎被榮王世子所騙,如今又懷有身孕,我要回去找她!」
吳春白心下動容,更加堅定了要將人攔下:「此時榮王大軍與卞軍戰況激烈,你回不去的。這樣平白送死,豈不辜負了你家娘子的一番心意?」
馬婉讓蘭鶯來送金鎖,大約也是藉此事給這忠心耿耿的婢女一個支撐,好讓她有決心離開並盡全力活下去。
「你家娘子既有身孕,一時半刻料想不會有性命之危。」吳春白道:「你先在此養好身子,將此事傳信告知馬相,再從長計議,才是最好的辦法。」
此時,那塊金鎖已經在送往太原的路上。
比此物更早送達的,是駱觀臨的那一封留書。
這封書信由褚太傅親自拆看——李歲寧離開前曾有言,為免延誤要事,一切公文密信皆可由太傅代為過目並定奪。
信上內容簡短,乃是一封辭別書。
駱觀臨於信上言:【三年之約已至,而殿下不顧大局,執意趕赴北境,如此逞性妄為,實非某所求明智之主,道不同不相為謀,某遂遵三年之諾而去,且望各自珍重。】
言辭決絕而不留情面,一如他一貫脾性作風。
片刻,褚太傅將信放下,看不出情緒反應,只自語般思索着道:「你走了,洛陽卻不能無人坐鎮啊……」
次日午後,褚太傅讓人請了魏叔易過來。
二人議事之際,一隻自洛陽而來的匣子被送到,褚太傅打開後,取出一隻金鎖,並一封來自吳春白的書信。
吳春白並未擅自打開金鎖,只將此物的來處詳細說明。
褚太傅端詳了一會兒,交給了魏叔易:「我這老眼不頂用,你來看看有什麼玄機沒有。」
魏叔易接過,只片刻,便打開了金鎖的暗扣機關,發現了藏在鎖心中的舊紙。
至此,褚太傅依舊沒太大反應,端起茶盞,隨口道:「讀來聽一聽。」
魏叔易依言將那半張信紙展開,面上神情突然凝滯住,片刻,才得以開口:「……」
褚太傅湊到嘴邊的茶盞頓住。
聽魏叔易念罷全部內容,從先太子殿下實為女兒身的真相,再到榮王毒害崇月長公主的內情——
褚太傅將那盞茶,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茶盞與茶几磕碰相觸,發出細微聲響,除此外,室內便只剩下了凝滯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褚太傅才慢慢地開口:「好啊。」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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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4 三年之約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