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仁軌從洛陽歸來的時候,雲初,溫柔,狄仁傑三人親自去明德門迎接。
才見面,雲初就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個假的劉仁軌。
昔日那個長得雖然很挫,卻獅口高鼻,一把長須,身高八尺,走起路來龍行虎步的劉仁軌似乎縮水了一大截。
他的腰背開始佝僂了,黝黑的鬍鬚也變成了花白。
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明顯腳步虛滑,被雲初搶先一步攙扶住之後,這個鐵一般堅強的漢子虛弱的對雲初道:「回縣衙再說。」
走不穩道路,卻強行要步行的劉仁軌自從進了明德門,一雙渾濁的眼睛,就不停的四處看,看到南城破敗的模樣,喉結不斷地聳動,半晌才對雲初道:「損失嚴重嗎?」
雲初道:「馬上要拆遷了,劉公何故如此悲傷?」
劉仁軌愣了一下道:「拆遷?你的意思是說長安這邊還在做事情?」
雲初道:「這是自然,有破壞的,自然就會有修復的,前一場士子們造成的騷亂,正好促成了南城開發改造工程的提前進行,這不是很好嗎啊?」
劉仁軌詫異的道:「塞翁失馬?」
雲初微微一笑,攙扶着劉仁軌向前走了幾步路,安置他坐在銅牛底下的台階上,兩人沐浴在陽光下,雲初嘆口氣道:「是塞翁失馬,不過,這段時間,長安這個塞翁失馬的次數有些多了。」
劉仁軌點頭道:「老夫知道這很艱難,你沒有放棄,就是好的,當初,老夫在聽到你剃髮出家的消息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覺得長安完蛋了。
還好,還好。」
雲初道:「轉運使的活計不好干?」
或許是太陽曬的緣故,劉仁軌滿是風塵的臉上多了一絲笑意:「邊軍的糧秣,營州大軍的糧秣,在除夕到來之前,僥倖全部補齊。」
聽劉仁軌說的簡單,雲初卻聽得鼻子發酸。
什麼叫邊軍的糧秣,營州大軍的糧秣僥倖補齊?
所謂邊軍,是指從遼東一路向西,跨越高山,大河,森林,草原,戈壁,沙漠輾轉到玉門這一線的所有大唐邊軍。
什麼叫僥倖補齊?
是指這一線上足足三十七萬府兵,輔兵,戊卒,徭役們需要的糧秣,被服,軍械,戰馬,物資在眼前這個老漢的調配下,在半年時間裏補齊了。
而營州薛仁貴的正式大軍所需的物資補給更是一個天文數字,十二萬大軍離開本就地域偏僻,物資匱乏的營州一路北上,去白山黑水間絞殺奚人,契丹人,到底需要多少物資供應,才能支撐一支十二萬人的大軍持續作戰而不出問題?
更不要說如何收集物資,如何運送物資,如何調配物資的工作了。
如今,這些堪稱史詩級別的苦勞,在劉仁軌口中說出來,顯得輕描淡寫的,像是老農剛剛完成了在農田中拔草的常務一般。
「以前,應該有六道轉運使,今年為何只有你一人?」
「朝廷遲遲沒有派人來,聽說自從陛下病重之後,上官儀與皇后不合,皇后的令過不了中書,門下,而中書,門下的奏疏又得不到皇后的同意,就這麼耽擱下來了。」
雲初冷笑一聲道:「劉公這邊的公務得不到回答,長安這邊的使者卻一日三派的,不管是三省六部,還是皇后哪裏都沒有在鬥爭的同時,忘記長安。」
劉仁軌沒有理睬雲初的抱怨,瞅着朱雀大街的盡頭道:「上官儀死在了長安?」
雲初冰冷的道:「堂堂宰輔,被一介閹人當街斬首!」
劉仁軌低下頭咳嗽兩聲道:「苦勞不算苦,在洛陽交卸差事的時候,才是真正的苦。」
雲初低聲道:「真的是血濺紫薇宮了嗎?」
劉仁軌低沉着嗓音道:「散騎常侍張茵,中書舍人薛度,工部左侍郎韓成,太府寺常奉林緣,司農寺少卿骨仆祿,還有新晉的一群所謂的北門學士,鼓譟着要上官儀辭相。
侍御史溫鑒幾次呵斥,這些人不但不收斂,反倒當場毆打溫鑒,隨後,上官儀命大漢將軍進場整肅朝儀,中書舍人薛度奪了大漢將軍手中的斧鉞劈砍上官儀……再然後,中書,門下,以及左右台的朝臣們紛紛出手……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