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嶺之中,草木蔥鬱。
一處山坡之上,趙風雨負手而立。
亮銀盤龍槍搠在一旁,陽光的照射下,槍身閃着微微的銀光,其上雕刻的銀色盤龍,似若流動。
趙風雨雙目微閉,沉心靜氣,感受着山坡間流動的風聲,還有時時傳入耳中的鳥鳴聲,以及樹搖草動的聲音。
只是,這山坡之上,再往前幾步便是懸崖,向下看去,雲氣深深,看不到山淵的盡頭。
這個地方也算得上懸崖陡壁了,天上並沒有鳥兒飛過,為何趙風雨卻可以時不時的聽到鳥鳴的聲音,清澈而幽深。
不僅如此,今日微風,無論是樹枝還是綠草,肉眼幾乎看不到它們有什麼搖動的跡象。
可是,趙風雨的耳中不僅有清晰的鳥鳴之音,更有樹搖草曳的波動聲響。
其實,這是一種修行。
準確來說,是無上宗師特有的修行。無上宗師修煉到一定的程度,便會溝通天地之氣,所以他所處的方圓,一花一草一木,微有所動,他便可以入耳入心。
至於鳥鳴之音,更是能夠聽得清楚。眼前雖無鳥兒掠過,但是,在這崇山峻岭之間,定然有鳥兒翕動雙翼,啾啾引吭。
而,一般人因為距離的問題,聽不到。可是,趙風雨卻能聽得一清二楚。
「唉......塵世間還是太吵了......便是這大山大嶺之中依舊如此啊......看來唯有離憂山那一片淨土了......」趙風雨緩緩說着,似乎自言自語。
「太吵了?公子說這棠嶺中太吵了?俺倒是沒有覺得啊,這裏太安靜了,無趣,着實無趣!」
一陣腳步聲響,有憨聲憨氣的話音傳來。
趙風雨並未回頭,從聲音中便能聽出來,來人是吳率教。
「我所說的太吵,不僅僅是這棠嶺群山......還有這人世間......」
趙風雨淡淡的說道,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着腳下山崖間氤氳的雲氣,茫茫漫漫。
吳率教與趙風雨並肩站立,也有樣學樣,瞪着牛眼朝那山崖間看去,半晌卻嘟嘟囔囔道:「無趣,無趣,這裏就夠無趣了,我倒是覺得大城繁華最好,有酒吃,有肉吃,有雜耍看,還有架打,反倒是那離憂山中,實在是太悶,太憋了!」
趙風雨聞言,輕輕地望了他一眼,又看着那茫茫的雲霧,緩聲道:「憨子,你當真覺着外面好,離憂山太過憋悶不成?」
吳率教想也沒想,脫口道:「那當然......離憂山多吃素,還不讓人喝酒,吃個肉跟過個年節似的,俺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這外面哪裏不能吃肉喝酒來的?」
「那......你便留下來罷......」趙風雨似有所決定,一字一頓的道。
「哎!好嘞!......」
吳率教隨口答音,剛應了下來,方才反應過來趙風雨說的什麼,忙使勁搖頭擺手道:「不不不!俺也就是說說......俺是公子的親衛,公子去哪裏,俺自然要跟去哪裏的......」
趙風雨淡淡道:「你雖是隨便說說......可我卻是鄭重的決定......就這麼定了,從此以後,你要跟隨在蘇凌近前......不必再回離憂山中去了......」
「公子......公子,莫不是在跟俺開玩笑吧!」吳率教牛眼圓睜,黑臉膛上滿是難以置信。
「趙風雨何時......開過玩笑!」趙風雨看着他,沉聲道。
「公子......俺只是隨意說說的......公子要是覺得俺貪酒嘴饞......那俺從現在戒酒戒肉......只求公子不要扔下俺啊!」吳率教一臉懇求的神色道。
趙風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率教啊,你是一個跳脫之人,但也不似那些憨貨,半點心思沒有......在我眼中,大智如愚這四個字,你卻是當地的......離憂山清苦,你跟着我,也確實委屈......不僅耽誤了你,我也無法潛心修行,所以,跟着蘇凌,才是你最好的選擇啊......」
吳率教心中咯噔一下,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的覺得,趙風雨讓他跟着蘇凌,而自己返回離憂山的話,不是只說說而已。
見懇求無用,那吳率教一臉閒笑,並不接趙風雨的話,反倒朝那一旁搠着的亮銀盤龍槍去了,一邊作勢要抬起槍扛着,一邊笑道:「俺哪也不去....老吳此生就跟着公子......俺這就給公子扛着大槍,咱回去看看蘇小子有沒有辦完他的事情。」
說着他便握了那龍槍槍桿。
趙風雨眼神一動,輕輕地抬起右手,朝那槍緩緩一指。
再看那杆亮銀盤龍槍,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一般,任憑吳率教如何用力,它也紋絲未動。
直到最後,吳率教的大黑臉已然憋成了大紅臉,卻也未將那龍槍拔出半分。
「公子......」
「槍......是我的!我來拿便好.......」
吳率教聞言,臉上已然滿是悲傷的神色,聲音也有些發顫,赫然抬頭朝趙風雨問道:「公子!公子當真不要俺了?」
趙風雨其實心中也不舍這漢子,他生怕自己多看吳率教一眼,就軟下心腸,讓他跟自己回去了。
索性,他再次看向茫茫雲氣,一字一頓道:「我已經說過多遍了......你留下,為何還要問?」
「公子......沒了俺老吳,以後誰給您端茶倒水......」
「我自己來!」
「沒了俺老吳......冬天誰給您炭爐燒炭,夏天誰給您身邊搖扇......」
「我自己來!」
「沒了俺老吳......誰來護衛您的安危......」
趙風雨聞言,卻是淡笑道:「你覺得你的功夫境界強過我麼......」
「俺......」吳率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這才明白,自己怕是真的不能跟自己的公子回離憂山了......
這麼大一個漢子,渤海城下,被箭鏃射中,都未曾皺過眉的鐵血漢子,此時此刻卻緩緩地跪倒在趙風雨身後,哭得像個孩子。
趙風雨眉頭微蹙,心中一狠,也不去管他,稍一用力,將搠在一旁的大槍攥住,倒提着,一低頭,從吳率教的身旁一邁而過。
身後,吳率教帶着哭腔朝着趙風雨喊道:「既然如此......吳率教恭送公子!恭送公子啊!......」
他這般說着,竟不由自主地朝趙風雨的方向跪爬而去。
趙風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