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塵燼睜開雙眼,周圍是一片陰霾的天,灰濛濛的,像是隨時會有一場雨下來。
他望着綠樹青山,這裏是……琅琊山很像,但又不那麼相同。
一個五歲的女孩懷抱着兩個油紙包,小跑着上山,從硯塵燼身側擦身而過。
身後傳來渾厚的男聲,「阿吾,爹爹要追上你嘍!」女孩沖那男人喊了一聲,「爹爹,你走慢點。
」說着,她搖搖晃晃的往山上跑去。
他們從硯塵燼身邊走過,卻似乎看不到他。
而男人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女子。
這是硯塵燼第一次見到清吾的爹娘,兩個人都慈眉善目,不像是會丟下孩子的人。
可偏偏他們……硯塵燼跟上夫妻二人的腳步,上了山。
琅琊山府外觀上和硯塵燼記憶里的琅琊山府相去無幾,只是更新更整潔。
進入內殿,硯塵燼便隱隱覺得好像哪裏不太一樣。
他想起來了,清吾的臥房門口沒有他現在站的這一排橫廊。
硯塵燼心想,這橫廊看起來很不錯,可以坐着曬太陽,為什麼後來被拆掉了呢進了房間,目之所及也和硯塵燼記憶中清吾的房間有些差異。
好似橫樑沒有現在這麼多,也沒有這麼幹淨,尤其是牆壁潔白。
硯塵燼記得,清在牆上寫寫畫畫,一整面牆都是她多年的傑作,甚至還有一些黑黢黢的不知道是什麼形成的斑點。
回過神來,他視線里女孩已經坐在小桌前,把油紙包打開,裏頭裝着滿滿的蜜棗和糖果。
小清吾捻着一顆蜜棗含在嘴裏,甜甜的,很好吃。
她笑着對清決說道:「爹爹,阿吾先進來的,要給阿吾獎勵。
」清決看着女兒,輕撫着她的臉頰,眼神里除了寵溺還有擔憂,他問道:「阿吾想要什麼獎勵」小清吾想了想,說道:「我要每天都有蜜棗和糖果吃。
」清決揉着女孩兒的頭髮,輕柔的,慈愛的,「好,爹爹答應你,阿吾每日都能吃到蜜棗和糖果。
」女孩兒高興極了,又捻了一顆蜜棗遞到清決唇邊。
男人吃下那顆蜜棗,甜的,但好像又是苦的。
小清吾也不忘再給娘親一顆,一家人其樂融融。
硯塵燼看着這明明十分溫馨的場面,卻莫名的有些心酸。
夜幕降臨,岳氏給清吾做了最後一頓飯,夫妻二人坐在飯桌前,看着女孩吃掉飯菜。
小清吾問道:「爹爹,娘親,你們怎麼不吃啊」岳氏看着女兒,沉默良久,才說道:「阿吾,娘親和你爹爹要去辦點事,你先住在這裏,過兩日,我們回來接你,好嗎」清決和岳氏是仙門有名的修士,常常會出門除妖,將清吾一個人留下,一般是兩三日,如果超過三日,便會帶上清吾一起去。
是以,聽到這個消息的小清吾並沒有多想,以為只是和以前一樣。
她乖巧的點點頭,道:「嗯,我在這裏等着你們,不過,你們來接我的時候,要把不在的日子欠的蜜棗和糖果補回來。
」這一番話叫岳氏不由得落下淚來。
清決連忙安撫着夫人,勸了許久,連小清吾也注意到了。
「娘親,你怎麼了」她小聲問道。
岳氏紅着眼眶,搖了搖頭,道:「沒事,阿吾乖,娘親沒事。
」這一晚,小清吾沒有意識到即將降臨的痛苦,睡在娘親的懷裏,很是安穩。
她醒來的時候,爹娘已經離開了。
小清吾吃着桌子上的蜜棗和糖果,坐在窗邊,看着桌子上的書籍。
一日,兩日,三日……硯塵燼就像透明的影子坐在她身邊,默默的陪伴着,等候着清吾的苦難降臨。
第三日的傍晚,有人敲了門。
她以為是爹娘回來了,光着一雙小腳跑了出去,然而,來的只是個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聲稱自己是受了清道長夫婦所託,來給小清吾送東西。
放下一封信和兩個油紙包,那女人便離開了。
小清吾打開書信,裏面寫着:爹娘安好,阿吾勿掛。
女孩反反覆覆的看了好幾遍,有些失望,為什麼不寫回來的日期油紙包里仍舊是蜜棗和糖果。
之後的日子,每三日便是一封書信,一模一樣的內容,還有一模一樣的蜜棗和糖果。
直到第十次收到這樣的書信和吃食,小清吾終於明白了,或許爹娘不會來了。
於是,在第三十三日,小清吾把那個來送信和蜜棗糖果的女人趕了出去,她大喊大叫的讓那個女人不准再來了。
那個女孩子認為,只要不再看到這些信,或許爹娘就會回來的。
她趴在桌子上,看着三日前吃剩下的七顆蜜棗和十二粒糖果,小聲的哭了起來。
這是硯塵燼第一次看到清吾哭,她從來不哭,哪怕是臨死,也沒有落淚。
可現在,他親眼看到了。
硯塵燼很想抱着她安慰,可是自己現在沒有實體,除非在清吾最痛苦的時候,否則他只能這麼看着。
女孩兒哭累了,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
她翻找出幾枚釘子,將那七顆蜜棗和十二粒糖果釘在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