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
雪頂延綿成山,屋檐下掛有半尺冰棱。
昨夜平陽縣難得下一場大雪,一晚上下來能陷半個腳掌,二三年難得一見。
梁渠靜坐於屋檐之下,目視鹽粒大的冰晶從石幔地彈蹦,跳落進積雪。
沒有練功,沒有讀書,沒有瑣事。
呼氣,吐納。
胸膛起伏間,體味冬日嚴寒。
那無半分難受的冰冷感沁入肺腑,於閒暇中化作一種別樣的清醒。
人生在世,追求的無非穩妥二字。
初六日。
兀坐聽雪溜竟日。
「大人!范河伯,范大人找!」
「讓他進來。」
梁渠扶膝起身,拍拍肩膀,撣去薄薄一層霜雪,回廳堂迎客。
初七上工。
為期七天的河泊所春假即將結束,查清等人相繼從老家回趕,各自帶回來不少特產。
故昨日起梁渠便再收了一輪周遭各縣的土特產。
自從成為都水郎,梁渠再沒去購買過茶葉,只查清一人不間斷送來的「心意」就包了圓。
「一元復始,梁大人吉祥安康,萬事順遂!」
范子玄繞過影牆,穿過垂花門,嘴上說着祝福話,手上兩隻飛龍撲騰。
今年依舊去打了兩隻野味送來。
「如此破費作甚?」
「大人誤會,今年回家陪幾個小輩進山野密林歷練,正巧抓住一窩,有六隻!就花了個把子力氣。」
一番推辭謙讓,梁渠「勉為其難」收下,讓范興來帶進灶房。
好巧不巧,范興來拎雞跨門之際,一隻花尾榛雞撲棱翅膀,從門口抄手遊廊經過。
傻雞翅膀交替,來回挪動,從廳堂門口一點一點爬過。
後邊烏龍甩着尾巴,時不時一個猛撲,激得飛龍跳飛出去。
「呿!」
梁渠喊喝一聲,趕走烏龍,傻雞這才得以喘息,趴到門檻上吐舌頭。
范子玄怔住,儘管那雞胖出許多,隱約之間仍有幾分眼熟:「大人,這隻飛龍」
「哦,就你去年送的那隻,中間出了點變故,後來就一直養着了,有大幾個月。」
「哦。」
范子玄不明白裏頭有什麼變故,但大人物的事,誰說得准呢?
說不得梁大人就喜歡養雞?
瞅那飛龍發胖的身姿。
寒暄幾句,范子玄帶着有所明悟的眼神離開了。
梁渠《眼識法》中感覺到幾分不對勁,但張張嘴,保持沉默。
算了。
幾天溜走。
春節氛圍漸淡,上工的上工,鏟雪的鏟雪。
正月十五傍晚,梁渠點卯回家。
年前績效考核適才評比為第一,獲得大功獎賞。
儘管大功已經提前用掉,餘下的小獎勵尚沒領到,但新一年頭幾天,出勤仍然要有所保證,免得落人口舌。
大門口,陳慶江一家人從大到小陸續經過,個個手持竹竿,頂頭還綁有綑紮好的稻草。
梁渠見得奇怪,問上一句拿草把去做什麼。
「『放燒火』啊。」
「放燒火?」
梁渠更為納悶。
正月十五「放燒火」的習俗他知道。
俗稱「照毛蟲」、「照田財」,是希望除盡害蟲,盼望來年豐收。
鄉民把田頭的稻根雜草堆積燃煨,稱之「煨百蟲」,另將路邊、墳地、溝岸、荒地亂草燒掉,謂之「剿蟲窩」。
入夜再用蘆葦或茅草,紮成碗口粗的草把,沿田邊揮舞,喊上幾聲「正月十五放燒火,別人家的菜長得銅錢大,我家的菜像簡籃大」等等。
唯一的問題是。
陳慶江家祖輩漁民,吃穿用度全靠一艘烏篷船,哪來的田去燒火?
去年過年都沒見有這事。
陳慶江道:「去年秋天收稻之後,買了十五畝田。」
「十五畝田?陳叔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