澉浦碼頭旁有個大客棧,名曰「東海」。
東海客棧很大很全,客房從高檔套間到大通鋪都有。
不僅如此,東海客棧還兼營賭坊、青樓、酒樓生意。
想想看,從東瀛、高麗、呂宋或琉球、南洋等地趕來的客船,在海上飄泊數日後,終於抵達澉浦口岸,他們第一時間想做的是什麼?
他們的船上,有身家億萬的富商,也有普通的隨從和水手,所以東海客棧所經營的一切,高中低檔都有。
這樣一家日進斗金的大客棧,如果停業一天,損失之大可想而知。
但,現在客棧就是停業了,哪怕掌柜的也有些背景,卻也不敢多置一詞。
因為徵用這家客棧的是樞密院的京官。
同時,被楊沅船隊載回來的海盜中的傷員指稱,他們二當家的每次登岸,都是住在東海客棧。
有了這句話,楊沅要徵用這家客棧,店家哪敢說半個不字。
客棧後院兒里,牲口棚旁的一幢小屋。
小兒手臂粗細的木棍充作窗欄,擋在不大的窗戶上。
三張呆滯的面孔,就站在窗內。
陽光自外而入,窗欄的陰影把他們的臉和身子切的稀碎。
他們此刻的心情,更加稀碎。
之前在船上的時候,還是並肩戰鬥的人啊!
他們為獅峰茶場的人殺過敵,也曾把自己的後背放心地交給獅峰茶場的人,怎麼突然之間,那些茶場護衛就變成大宋官兵了呢?
這讓他們這些北地漢子很尷尬啊
關在房間裏的,是那僅存的三個金人護衛。
他們都是金人佔領中原地區後才出生的北地漢人,雖與南人同種,接受的卻一直是金國朝廷。
他們的父輩仍有不少人對大宋念念不忘,但也只是偶爾隱晦地對他們表達幾句,
他們對宋是沒有什麼親近感的,等他們的下一代、下下代出生後,對宋就更不可能有歸屬感了。
他們對於為金國做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是,經歷了和「御前弓馬子弟所」官兵的並肩作戰,現在卻淪為階下囚,這感覺就挺魔幻的。
在外面看管他們的,就是在船上曾並肩作戰過的「戰友」。
雖然他們也很疲乏,而且不少人身上有傷,但楊沅還是讓他們承擔起了看管這三個金國人的任務。
很顯然,楊沅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還有金人活着。
楊沅只在腰間淺淺系了一條帶子,衣襟敞着,露着結實的胸膛,晃進了自己的臥房。
「那三個金人,一定要看顧好,不要讓他們的消息泄露出去,說不定,這些人會有用處。」
楊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舒了口氣說。
他吃了早餐,又泡了個澡,如今穿上一身輕柔的睡袍,只覺渾身舒泰。
小駱腳下無聲地跟在他的後面,微笑道:「副掌房是想策反他們為我所用?可我們是『魚字房』,如今負責對外的是『蟬字房』啊。」
楊沅搖了搖頭,鋪開一張紙,笑道:「你呀,格局要打開!
什麼『魚字房』『蟬字房』的,不都是咱們機速房的一個職司衙門嗎?」
「再往大里說,咱們樞密院又如何,還不就是咱們大宋的一個衙門?
不要只盯着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那樣,最後就會變成一隻井底蛙,再也跳不出去了。」
小駱目光閃爍了一下,笑容更愉快了:「副掌房教訓的是,卑職會安排好他們的。」
說完,他便走上去,為楊沅研起了墨。
小駱對楊沅很投脾氣。
用他師父的話說,就是特別「合眼緣兒」。
他師父說,當初看到他,一眼就相中了。
老太監覺得這個孩子特別合自己的眼緣兒,怎麼看怎麼舒服,所以就選了他做自己的衣缽傳人。
小駱一直不明白,什麼叫做「一眼看中」,直到他遇到楊沅。
那天,楊沅踏進「魚字房」大門,與他相見的那一刻,他就覺得,自己跟這個人特別的投脾氣。
明明他都還不了解這個人,可就是怎麼看都覺得這個人說不出的順眼。
或許,這就是師父說的「合眼緣兒」吧。
楊沅有胸襟、有膽識,做事能從大宋社稷的角度去考慮利弊得失,而不是局限於一隅。
這很好!
小駱覺得,這樣的人,就是大宋的忠臣,自己和他就永遠不會有衝突。
那麼,他作為「保龍殿」的衣缽傳人,就可以交這個朋友了。
大宋太祖趙匡胤,曾經與睡仙人陳摶下棋,把華山輸給陳摶做了道場。
這件事天下皆知。
但小駱卻知道,那只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假消息。
作為打江山的一代開國至尊,一山一水一城一地,在他眼中都無比看重,豈有拿來當一盤棋局賭注的道理?
睡仙人是一位有道高人,又豈會接受這樣荒唐的賭注?
把華山封為睡仙人陳摶的道場,實際上是太祖皇帝和睡仙人的一個交易。
在中國歷史上一共出現過四百多位皇帝,從個人武藝上論,宋太祖趙匡胤是公認的第一!
「一根盤龍棍,打遍天下四百州郡」,這句話或許有誇張的成分,但其人武藝之高,卻是公認的。
他也是唯一一位以帝王之尊,將他創造的一門拳法流傳後世的人,稱為一代武學大宗師並不過分。
睡仙人曾說過趙太祖外功天下第一強橫,趙太祖就以華山為代價,向扶搖子這位內功天下無雙的真人,換一門內家功法。
扶搖子答應了,但他未必真是為了接受華山這座道場才答應的。
皇帝就算不封,他若選中了哪一處名山大澤,就不能在那兒建座道觀,潛居修行了麼?
他答應了,華山又何時成為過他的私人之地呢?
很可能他是不願意得罪這位開國之君,才接受了這個體面的「交換」。
不過,陳摶老道在交出功法的時候還是做了手腳。
他交給趙官家的這門功法,尋常人練不得,唯內監宦閹們可以習之。
趙匡胤吃了個啞巴虧。
但他不僅是一代開國之君,更是一位武學大宗師,自有他的驕傲和風度,也就沒有死皮賴臉地繼續糾纏陳道人。
他並不懂內功,雖然外功已至巔峰,卻也改不了人家的內功心法。
於是,他就成立了「
第240章 卑職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