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躺在五芒星陣上的李昭雪,口中哼唱的蘇南小調,突然變得大聲了。
「小小鯉魚粉紅鰓,上江游到下江來。
頭搖尾巴擺,頭搖尾巴擺。」
黑裙女人聽到歌聲的瞬間,渾身一滯,竟然不再動彈。
李昭雪看着趙俞婌:「媽媽,還記得這段小曲兒嗎?
這是你最喜歡的。」
「怎麼可能,不記得。」
趙俞婌似乎恢復了片刻的理智。
她記起來了。
那年她生下女兒,口中也是唱着這個小曲。
小曲伴隨着女兒長大。
第一次站起來。
第一次自己學會上廁所。
第一次勇敢地走進幼兒園。
小學。
初中
一幕一幕,仿佛就近在眼前,自己伸手就能摸到。
但那伸手就能觸及的美好,卻顯得那麼遙遠。
遙遠到,她再也摸不到了。
李昭雪再次哼着小曲:「我手執釣杆釣將起來,我個小乖乖,清水游去混水裏來。
我個小乖乖,清水游去混水裏來。」
趙俞婌不知不覺,就那麼痴了,呆了,傻了。
一動不動。
淚流滿面。
李昭雪幽幽看着母親:「媽媽,放手讓我離開吧。」
「可我,可我不能失去你啊」
趙俞婌茫然道:「我只有你了。
哪怕,哪怕只是在這個世界。
我們倆只活在這個世界,不好嗎?」
張炎使了個眼色,趙天瑜心領神會。
偷偷地將地上的退魔匕首撿起來,扔回給了張炎。
張炎舉起匕首,就要插入最後一個紙紮人的身體裏。
趙俞婌猛然醒轉,惡狠狠地盯着張炎:「不准你將我和我的女兒分開。」
「你們本就是一體的,永遠都分不開。
你,還沒有想起來嗎?」
張炎嘆了口氣。
「想起來什麼?」
趙俞婌愣愣地問。
她覺得張炎在蠱惑欺騙她,可另一方面,她又像感覺到,張炎沒有說錯。
自己,確實忘記了什麼。
「唉,忘記了就忘了吧。
最好永遠都不要記起來。」
張炎眼睛中閃過一絲不忍:「我送你們娘倆最後一程。」
他的視線掠過趙俞婌的腳底。
這黑裙女人的雙腳,已經落在了最後一個獻祭圈中。
張炎一把抄起退魔匕首,深深地將匕首的尖端刺入了趙俞婌的心口。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艾布特頭髮都嚇得豎了起來。
拉吉什尖叫道:「張炎,你究竟做了什麼?」
完了,完了。
退魔匕首刺入黑裙女人的心口,而不是刺入紙紮人。
這不就代表驅魔失敗了嗎?
張炎到底幹了怎樣的蠢事?
就在眾人的瞳孔猛地放大,所有人都絕望的時候。
趙俞婌身後的紙紮人,轟的一聲,竟然燃燒起來。
張炎的手穩穩地抓着退魔匕首。
而此刻的趙俞婌,仿佛有了一絲明悟。
「原來如此,原來我早就已經死了。
我,用我自己,充當了最後一個祭祀品。」
她哈哈大笑起來。
女兒,從來就沒有復活。
都是她。
是她的精神分裂了,分裂成了兩部分。
一部分變成了黑裙女人,一部分,變成了惡鬼。
她,就是鬼。
她一直都將別一部分人格,裝成了女兒。
死亡,在她想起一切的時刻,變得不那麼恐怖了。
死亡,正好。
總比絕望要來得好。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