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劉遠盤坐在屋中,卻並沒有修煉,而是陷入了回憶。

    劍聖裴旻的徒弟,是李白。而李白的傳人,大概就是他了。

    戰國的十步一殺,還是傳了下來。俠客之行,行了千年。

    那一刻,天地似乎明亮了很多。唐末梁初的天空,也能見到些許藍色了。

    「呀,下雨了,兩還挺大。不撐雨傘,不會被淋到嗎?

    「我啊,倒是不會。不是不會被淋,只是習慣了。和當年的他差不多。

    「各位,知道李白嗎?詩仙愛喝酒,碰巧,我也是。易家的酒,還是很好喝的呢。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我有一壺酒,贈飲天下人!

    「這壺酒,還是找他給我結的賬呢,錢我還沒還,所以,你們不能殺他。

    「如果你們非要殺他,那我只好殺了你們了。

    「但是,不要逼我,我不想殺人。今夜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劉遠很是認真。

    「若我非要殺呢?」—黑衣男子手中長劍滴血,面色不善。

    「江湖的造化高手不多,可也不少。有一百多個,多你們三個不多,少你們三個不少。」

    黑衣男子輕嘆一聲:「這又是何苦來哉?非要為了一個廢物與我等結仇?」

    「在這之後,你們若還活着,那才叫結仇。若是人都死了,又如何結仇?」

    「快劍當真要動手?」

    「十步一殺,必定見血。閣下,想試試嗎?」

    黑衣男子沉默良久,道:「算了,不殺了。領教一番,可否?」

    劉遠龍泉出鞘,輕輕向前斬去。動作極慢,無半點快劍。然而,那男子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劍氣斬至胸前,前後胸黑衣碎裂,身後不遠的院牆也被斬出一道劍痕。

    黑衣男子呆了半晌,嘆道:「好快的劍,我輸了。」

    快劍不必快如閃電,只要比對手的劍要快,那便是快劍了。

    「走吧。」黑衣男子看了被劉遠護住的男孩一眼,腳尖輕點,三人騰空而起,再是個倒踩三疊雲,消失在雨夜。

    龍泉歸鞘。劉遠隨手撿起把雨傘,轉身,看着身邊緊緊握拳的男孩,輕嘆一聲,撐開雨傘,道:「願意跟着我嗎?」

    男孩當即跪倒在地,道:「願意。若前輩不嫌棄,晚輩願拜前輩為師。」

    劉遠拉起他,笑道:「你倒是挺會賴上人的。這江湖想拜我為師的人,只怕數不勝數,如今我救你一命,你不報答就算了,嘴巴一張一閉,便要我收你為徒了?」

    男孩甚是惶恐,道:「晚輩不敢。」

    劉遠笑道:「得了,就算我多事,你若願當我徒弟,那便當吧。」

    男孩大喜,再次跪倒在地,道:「徒兒拜見師父。」

    雨停了。

    劉遠收起雨傘,哭笑不得:「你這小孩怎麼老喜歡跪地,莫不是腳軟?起來罷。」

    男孩忙起身,對着劉遠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嘴巴半開半閉,半天沒說出話來。

    劉遠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只需跪天地跪父母君王。我既不是天地,又不是你阿爺,更不是唐帝,你跪我幹什麼?」


    男孩不敢應。

    劉遠道:「我這裏沒有那些名門正派的亂七八糟的規矩,不必行跪拜大禮。你只要別欺師滅祖、禍國殃民就成。」

    男孩開口應了。

    劉遠拉着男孩,走出了易府,邊走邊問:「你姓易,名什麼?」

    「師尊,我叫易海潮。」

    「好名字,將來所有劍客的會記住它的。」

    「師尊,那你呢?」

    「師尊叫劉遠,無名小卒而已。」

    一劍嚇退了三位造化高手,這樣的人,真是好一個無名小卒呢!

    九年後。

    「混賬!我教你武功,不是讓你濫殺無辜的!」

    易海潮跪在地上,右臉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打得他嘴角邊流出些許血絲。他抿緊下唇,道:「師尊,滅門之仇,不共戴天。」

    劉遠怒氣未消,道:「所以你為報仇,滅了他們滿門?你這樣做,和十年前的他們有什麼區別?!」

    易海潮猛地看向劉遠,道:「師尊,我一家共二十七口,除我之外,都被他們殺了。如今,我武功大成,上門復仇,很公平。」

    「畜生!」劉遠運起內力,一腳踢出,正中易海潮胸口,踢得他倒飛了出去,狂吐鮮血。

    「師尊!」易海潮雙目通紅,「恩必報,債必償,這是你教我的!師尊,我想成為你,成為快意恩仇,天下第三的俠客!」

    劉遠本欲再打,聽到易海潮這話,只是長嘆一聲,道:「可我希望,你比我更好。」

    易海潮呆住了。

    劉遠走上前,解去易海潮腰間長劍,道:「你走吧。」

    易海潮心中一涼,顫抖道:「師尊,你,你要趕我走?」

    劉遠不答,只是道:「從今以後,不要再用劍了。」

    「師尊!」易海潮拜倒於地,痛哭流涕,「徒兒知錯,還請師父收回成命,徒兒任憑處置。只求師尊,莫要將徒兒趕出師門。」

    劉遠轉身,動作極慢,卻是那麼堅決。

    他已經用行動回答了易海潮。

    易海潮雙目通紅,看着劉遠走進房門,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徒兒,多謝師尊多年授業之恩!」

    劉遠關上房門,內心無限辛酸。想哭,卻早已流不出半滴眼淚。

    在那一天之後,他便再也不會哭了。

    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又怎麼會為了人間事而流淚呢?

    這一天之後,原本一位名震天下的造化劍客忽然不再用劍了,改修刀術。

    華山之巔,那人刀意如神,連戰四大造化高手,皆是大勝。又赴關外,戰契丹耶律阿保機,又勝。自此,成就天下最強刀宗,天下刀客無不敬仰,尊稱「半天風雨」。

    易海潮雖被逐出師門,但劉遠對他的情況還很是關切,在得知易海潮已成了一派掌門後,他才放下心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易海潮再怎麼有錯,畢竟也是劉遠的徒弟,劉遠在他身上,終究還是有着些許念想。

    劉遠雖在樓上,但樓下易海潮三人的對話,他還是能聽得清楚。原以為,自己在聽到易海潮講述時會動怒,可沒想到,自己卻是異常寧靜。

    或許,自己是想聽一聽,這麼多年以來,易海潮他是怎麼看自己的吧。

    劉遠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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