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寒冬,北風呼號,如刀刃般銳利的寒風颳得人臉生疼,但卻沒有人感到寒冷。
函谷關前,戰車、騎兵、步卒組成的軍陣從道路旁隆隆推進,滿載糧草輜重的牛馬大車也從官道與鄉間小道上嘎吱嘎吱地碾過,不計其數的斥候如鳥雀般穿梭在門水南岸。
煙塵瀰漫,旌旗招展,戰馬嘶鳴,號角呼應,方圓四五百里的地面上日夜滾動着隆隆沉雷,日夜飄散着嗆人的土腥味。
旬日之間,三川原野上便紮起了連綿不斷的各色軍營。這軍營堪稱史無前例的遼闊,從最西面的澠池要塞到最東面的虎牢關,從最北面的大河到最南面的汝水,東西三百餘里,南北四百餘里,舉凡隘口要塞山水形勝等兵家必爭之地,都駐紮了大片軍營。
一出函谷關,但見遍野旌旗營帳層層疊疊,尋常軍馬便是插翅也難飛過。
若是秦軍再度繞道常烝山,只會一頭扎進聯軍大營之中,最終被聯軍包圍,絞殺殆盡。
龐煖站在戰車上,看着這聲勢浩大的場面,雖然前段時日聯軍出師不利,但此刻那些煩惱的事情卻全部被拋之腦後。
「壯哉!」
龐煖深吸了一口氣,但並非緊張,而是要壓抑着心頭的熱血。
他已經八十多歲了,卻不想看見這樣的場面,竟也會如同那些年輕人一般熱血沸騰。
先前各有齟齬的聯軍主將們,此刻也不由心生感慨。
如此大軍,若是能夠滅秦,不,只要將秦國趕回西陲河穀草原,沃野千里的關中沃土、千里河西、六百里商於,還有戰馬奔騰馳騁的隴西郡、上郡、北地郡等土地,便都是他們的!
「春申君,有勞了。」
龐煖看向一旁戰馬上的春申君,抱拳示意道。
「我王為合縱長,我是聯軍主事,自然當肩負起責任來。」春申君面帶笑意。
六國聯軍,天下震動,而龐煖身為聯軍主帥,主動將攻打函谷關這件事交予了他,他自然是欣然接受。
當然,他也知道,龐煖將攻打函谷關的重任交予他,將這齣風頭的機會讓給他,是因為他要去做另一件事——偷渡蒲阪!
當初,龐煖以此計來楚王宮遊說之時,楚王和他都驚為天人。
人總是容易陷入一個狹隘的圈子裏,從而難以躍出。
別說合縱了,自秦人立國以來,攻打秦國之人便是強攻函谷關,或是南攻武關,從未有人想過其他道路。
而渡過蒲阪津,便可直接繞過函谷關,直襲秦國關中腹地!
如此謀劃,驚天動地,春申君已經想像到秦國得知龐煖率領軍隊攻佔秦國腹地時,函谷關中的嬴政會是何等吃驚。
不過,這一樁大功勞春申君卻並不打算讓龐煖獨佔。
在他的堅持下,龐煖所率的偏師不止有十萬趙軍鐵騎,還有楚軍的十萬步卒,以及燕國的十萬大軍。
謀國者,自然要一步算十步。
若是將來秦國被趕回西陲或是滅亡,韓、魏無足慮,但趙國卻會成為楚國的強敵。
所以,楚軍必須在此戰中以最小的傷亡做出最多的貢獻,從而在將來分地之時得到最多的利益。
楚國的目光,可不止是楚國失去的鄢郢、商於、黔中、漢中,還有巴蜀乃至秦國的藍田,都必須歸於楚國手中!
對於春申君的心思,龐煖自然知曉。
但與他有何關係?
他已經老了,八十多歲的壽命對於他們這些身上留下了不知多少創傷的武將來說已經是高齡了,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年。
他出山,只是為了一處能揮斥他這八十年來所學、能施展他一腔抱負的舞台,而不是為了趙國的爭雄稱霸。
說到底,他並非趙人。
隨着清晨的一縷暖陽照在函谷關之上,一道金紅色的細線正在迎面靠近。
片刻之間,朝霞之下的金紅色細線便變成了洶湧的紅潮,沉雷隆隆捲地,旌旗翻飛,響徹雲霄的號角聲傳來,聯軍士卒如鋪天蓋地壓來。
戰鼓聲剛傳來,王齮便踏上了城頭。
蒼白的須髯旁,是一抹興奮而嗜血
第三百三十三章:兵擊函谷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