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箭的那一刻,揮劍的人動作明顯一滯,就在這時,險被偷襲的人轉過身來,一腳將人踹開。
梁婠暗暗舒了口氣,不想那邊正對上投過來的目光,視線相觸的一瞬,他先是一愣,似是不敢相信,隨即又是焦急又是擔憂,不過須臾,情緒變了又變,心下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因為今日要來見王庭樾,所以除了用黑灰稍稍抹了下臉,梁婠再沒有做其他偽裝。
待放完最後一支冷箭,王庭樾幾步衝上來,抓着梁婠的手,將人從山坡後拖出來。
他髮絲微亂,衣衫上還帶了血,可根本顧不上理會自己身上的傷,載滿擔憂的眼牢牢盯住她,眸光明亮而又熱切。
「你怎麼會在這兒?」
低啞的嗓音在極力保持鎮定,發顫的尾音卻暴露了他真實的情感。
梁婠沒有回答,垂下眼往他的手臂上瞧,幸而傷口不算太深。
她口裏催促:「咱們還是快點找地方給你包紮吧?」
王庭樾聽着她的避而不答,再瞧着她蹙起的眉尖,強行壓下想替她撫平的衝動。
有那麼多話語、那麼多疑問,卻悉數堵在喉嚨里,連個片言隻字都吐不出來。
方才殊死一線,他幾乎以為今日逃不掉了,誰曾想,他不但死裏逃生,還是她出手相助。
甚至是毫無預兆的,就這麼出現在他不經意的回眸中。
胸口的激盪澎湃,久久不能平靜。
想要說的、想要做的,那麼多,可是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也做不了
他也曾以為自己真能像說得那般簡單,僅做她的兄長就已滿足。
直到生死攸關之際,他才明白,所謂的兄妹,不過是掩藏真實情感與心思的一塊自欺欺人的遮羞布而已。
他一直迷戀、享受的是他們之間這種異於旁人的親昵。
她從來都不是他的什么妹妹,而是從他少年起就無比愛戀、渴慕的人。
是平時遮遮掩掩、藏匿於懷,唯有更深人靜時,才敢悄悄顯露的私心與愁腸。
「阿兄?」
梁婠眨眼疑惑看他。
不知怎的,她感覺這炯炯的目光,是一種陌生的火光。
王庭樾深深望着她的眼睛。
從前他是多麼喜歡聽她喚他一聲阿兄,就是這聲阿兄將他們拉得更近,可殊不知,也是這同樣的一聲阿兄,從最初就將他們隔出了淺淺的距離。
她永遠只會將他視作情同手足的兄長,而非生出眷眷之心的蕭郎。
王庭樾顫顫抬起手,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要撫上這張刻在心上的臉。
「阿婠,往後別再喚我阿兄,我想你喚我——」
「皇后娘娘!」
忽地,馬匹長嘶一聲,有人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衝着四目相對的兩人去。
裴耀難以置信盯着穿一身男子短打的梁婠。
「皇后娘娘,您怎麼會在這兒?」
高昂的一聲像一記驚雷,狠狠地擊中了王庭樾的神魂,瞬間叫人意識恢復清明。
他連忙撤回手,急退兩步,一時覺得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他怎能對她說出那樣的話、甚至還想——
怎麼可以?
王庭樾懊悔低下頭,扯着嘴角勉強問安。
梁婠還未開口,便被裴耀打斷。
「臣拜見皇后娘娘。」
他近前兩步後,恭恭敬敬行禮。
他身後的將士也跟着行禮。
梁婠匆匆掃一眼王庭樾,視線重新落在裴耀臉上,免了他們的禮節。
「我聽聞塗陽失守,便想過來看看。」
裴耀神色一黯,是明明白白的痛心。
塗陽傷亡慘重,梁婠是知道的,就連趙琰將軍也命喪此役。
莫名地,腦海中就閃過那晚大家共同禦敵的畫面。
還有天微亮時,城門大開,她緊追着周軍將領不放,趙琰將軍焦急追上她,勸諫窮寇勿迫
她目光低垂,稍稍緩了緩,才問:「裴將軍的腿傷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