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婠,你怎麼——」
王庭樾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瞧着地上痙攣的人,剩下的話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從沒想過殺人這兩個字,會和梁婠扯上關係,更沒想過還是真真切切發生在眼前。
「殺人了——」
被打懵的另一個看守,如死屍回魂,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跟頭絆子就往大帳跑,一邊跑,一邊喊,喊聲橫穿整個營地。
不遠處站了不少圍觀的兵士,卻無人上前。
他們本就不認可婁世勛,而她又是背叛陸修的人。
在他們眼裏,這不過是狗咬狗,或許還巴不得她與婁世勛咬得越凶越好。
梁婠看着地上氣息漸弱的人:「難道阿兄覺得他不該死嗎?」
王庭樾慢慢看過去,她清絕的眉眼裏,帶了幾分陌生的涼薄。
梁婠說完轉身就要進帳子,掀起帘子的同時,又回過頭看他:「阿兄,這世道比你所看到的,還要骯髒殘酷。」
王庭樾再不受王素所喜,那也是司空府的小郎,自家人關起門來如何,無所謂,但在外,旁人誰會隨便去招惹?
就算王素倒台後,他所見的,也不過是世人的拜高踩低、落井下石。
而她,經歷的,卻是最險惡的、最醜陋的、最陰暗的
拋開感情糾葛不談,陸修確如當初約定給予她一定庇護,但很快,她就要徹底失去這庇護了。
往後道路不易,她不能再羸弱可欺。
帳內靜悄悄的,草墊上的人不省人事。
記憶里,他一向都是纖塵不染、高高在上的,就連鞋邊都是乾乾淨淨,不像她,回回總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可眼前,他穿的還是前夜裏那身衣衫,就連頭髮也未來得及束起,還被人五花大綁着
梁婠走上前,蹲下身,將人半扶起靠在她肩上,輕輕撫着他的臉,堅守在枝頭上的梨花白,終究還是落在地上,被踐踏得只剩殘骸。
身後響起腳步聲,她也未回頭。
「麻煩阿兄命人送些水來,再拿套乾淨的衣物,我要幫他梳洗。」
「好。」
「還有,」梁婠偏過頭,「我想要壺白水,為他沏茶。」
王庭樾應了聲,轉身離開。
那綠牡丹香膏里的毒比較特殊,得用三次,方能見效。
到底是他的舊部,不一會兒就有兵士將所需之物送來,只面對她的時候,眼中恨意十足,嘴裏陰陽怪氣。
梁婠毫無反應,低頭幫陸修鬆綁。
看着人將東西放好,王庭樾出聲詢問:「要我幫你一起嗎?」
梁婠抬頭道:「還請阿兄幫我在外擋着婁世勛,別叫他闖進來。」
王庭樾也不勉強。
待王庭樾離開,梁婠才給陸修寬衣擦洗,他不喜歡旁人動他。
她小心擦過他身上每一處傷痕,大的小的,新的舊的。
看得出來,這大半年的征戰,讓他費心費力,又傷身。
擦洗淨,再更衣束髮,一如他出征那天,她一樣一樣地做。
方才還形容狼狽的人,現在又恢復了從前的姿儀。
梁婠從佩囊取出一盒香粉,在他鼻下輕晃片刻,便重新收起來。
婁世勛已在帳外鼓着氣與王庭樾僵持許久。
看一眼還未清醒的人,梁婠起身出去。
不大的帳子,被人包圍着,里三層、外三層,出奇的熱鬧,若非一早就知道是看押罪臣的,還當以為是天子之駕在此,這般興師動眾。
王庭樾死擋在門口不讓,婁世勛命人上前將他拉開,可惜,上來一個,被他掀翻一個,氣得婁世勛恨不能親自上手打他。
「王庭樾,你是不要命了?你可搞清楚,你是聽命於誰!」
王庭樾身體巋然不動,可語氣神色、該有的禮節,一分不落。
「主上命吾在外聽從大將軍指令,吾一刻不忘。」
婁世勛更怒:「你這是一刻不忘嗎?我看你是從早晨開始,就忘得一乾二淨!還不快點給我讓開,滾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