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征伐,」魏良臣說道,「不論是炎黃兼併蚩尤,還是諸侯同化夷狄,都必須先靠武力征伐。把異族打敗了,把異族打服了。再去教化他們,把蠻夷也變成諸夏。所以最初華夏只有一隅,現在卻廣有天下。」
魏良臣又指向另一位士子:「打仗靠什麼獲勝?」
這士子回答:「有賢臣運籌帷幄,有猛將衝鋒陷陣。」
魏良臣搖頭:「這些都要有,但更重要的是錢糧。有了錢糧,才能養活三軍將士,才能打造精良兵甲。前宋之時,童貫伐遼為何大敗?因為缺錢少糧。將士發不足軍餉,哪還有什麼士氣可言?甚至出兵倉促,兵甲都不齊備。」
「那麼錢糧從何而來?」魏良臣又問一個士子。
那士子說:「來自稅賦。」
「不錯,稅賦,」魏良臣說道,「陛下曾與眾臣講述。炎黃之時,百工初立,甚至還用木頭農具,銅材稀缺只能拿來造禮器,種地也不得其法收穫甚微。那個時候,征不到太多賦稅,也養不起太多軍隊。都是一些脫產的部落貴族,帶領一群還需要種地的國人打仗。」
「後來銅器普及,可以用來做農具,耕種之法也更成熟。收穫的糧食越來越多,能供養的軍隊也越來越多。由此崛起的方伯諸侯也越來越多,周天子得以統治天下。」
「再後來,有了鐵器。有了鐵做的農具,能開墾更堅硬的土地。」
「十人、二十人、三十人,使用銅製農具耕作一塊良田。這就是井田制。」
「如果一家三五口,使用鐵製農具就能耕作一塊良田。那麼井田制便沒有存在的必要。同樣的人口,能耕種更多的土地。諸侯有充足的錢糧,那麼多餘的人口,就可以徵兵打仗。這就是戰國!」
士子們聽得目瞪口呆。
前面的歷史知識,只是讓他們眼前一亮,畢竟柳宗元就有類似觀點。
但現在用銅鐵、耕作、賦稅來闡述夏商周演變,卻是自古以來聞所未聞。
在三觀受到強烈衝擊的同時,仔細思考似乎又有點道理。
魏良臣繼續說道:「秦滅六國,以秦始皇之殘暴,為何柳宗元卻說開創了天下為公?因為周朝層層封建,從諸侯到大夫,人人皆私,周天子無法徵得錢糧賦稅。一旦哪裏出現天災,其他諸侯是不會救助的,周天子也拿不出錢糧去賑濟。」
「而秦朝實行郡縣制,秦始皇能統一徵調錢糧。漢承秦制,最初雖分封郡國,但大勢所趨怎能長久?最終還是推恩消滅諸侯王。漢武帝、漢宣帝統一徵調,才打出大漢天威。」
「諸侯沒了,卻有世家豪強。因此漢代遷徙大族,聚陵而居。」
「世家豪強漸不可制,他們兼併土地、隱匿人口、逃避賦役。國家無錢糧可征,百姓無立錐之地,這便有了兩漢末年之亂。」
「魏晉南北朝,世家更是變成門閥。修築鄔堡,控制人口,田連阡陌,累世卿相,左右朝政,宛如國中之國。」
「隋唐租庸調,以均田制立國。五姓七望帶頭兼併土地,均田制敗壞,租庸調崩潰。朝廷不能供養軍隊,始有節度使,引發安史之亂。此禍延續至五代,前宋雖然統一,卻始終無法收復燕雲。」
「宋代的冗官、冗兵、冗費從何而來?」
「冗官是恩蔭泛濫,做宰相的能恩蔭幾個子孫,做知府的又能恩蔭幾個子孫。國公能恩蔭幾個子孫,縣侯又能恩蔭幾個子孫。就連皇帝生日,知州派兒子進京賀壽,這個兒子也能恩蔭為官!」
「冗兵是因為要打仗嗎?朝廷賦稅日重,大族兼併無數,流民越來越多。只能不斷的招募流民為廂軍,最後全國軍隊竟有百萬之眾!」
「從范文正公,到王荊公,甚至是那奸臣蔡京。為何一直要變法?」
「就兩個字:錢糧!」
「有士子問我,大明為何要打壓義門?且拿江州義門陳氏來舉例。」
「他們建書院和醫堂,讓族人都讀得起書,讓族人都看得起病。天災之年,還會賑濟鄉里,即便外姓之人也能得活。這確實值得稱道,不愧義門之名。但他們哪來的錢?哪來的糧食?」
「他們仗着錢多兼併土地,把同鄉外姓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