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孝琬除了不久之前的封爵之外,還官居殿中省尚乘奉御,恰好是五品官職,因此得預朝班。
昨夜至尊着令中書省傳抄祖珽所獻文書並發於諸司,高孝琬恰好留直省中,也想從旁人口中了解一下他們北齊社稷因何而亡,因此便連夜閱讀一番。這一看卻從中發現一樁與自身關聯極深的秘事,苦苦按捺整夜,今早見到祖珽居然也參加朝會,於是便連忙上前詢問。
祖珽沒想到第一個對他所作文章表現出濃厚興趣的竟然是一個前齊宗室子弟,多多少少有點被捉賊當場的窘迫感。
不過再尷尬的情況他也有所經歷,很快便恢復如常,向着高孝琬抱拳說道:「要讓高奉御失望了,下官如今新錄省事、得列朝班,退朝之後便要歸署述事,實在不敢滯外不歸。」
高孝琬聞言後不免大失所望,他見祖珽轉身便要離開,情急之下便上前去一把拉住祖珽的衣帶,並又疾聲問道:「祖君雖無閒暇,但說幾句話的時間總該會有。我想請問祖君書中所述先父遇難之時情景是否屬實?當真是因楊遵彥、崔季舒此二賊先後棄奔,才使先父無從躲匿,遂亡賊人刀下?」
祖珽原本還以為高孝琬是要因他書中對北齊政權與人事多有貶低,所以才要當面質問,待聽其只是詢問其父遇刺時的細節,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但旋即又有些奇怪的說道:「大王、奉御竟然不知此事?」
高孝琬聞言後便搖了搖頭,神態黯然道:「家父遇害當年,我才只是一黃口小兒,驟聞天崩、心已紛亂,無暇有顧其他。事後許久才漸知家父乃為賊奴所害,內中隱情細則,一直無人相告。」
很多人通常會有誤解,就是越是年代相近之人,便越能知曉當時人事真相,實則不然。尤其是在涉及到統治階級上層的人事變革,越是身處當時越是迷霧重重,容易被一葉障目。
高澄遇害時,他的兒子們全都年幼,就連父親的死訊都是輾轉得知,至於內中的過程細節,既沒有人跟他們詳細講述,他們在當時也沒有去細作打聽的意識。
所以高孝琬並不太清楚父親遇刺的細節,也是在看了祖珽對當時情況的描述之後才知道父親遇刺時還有幾人在場,而且觀其行文似乎這幾人還要為他父親的死亡負上一定的責任。
聽到高孝琬這麼說,祖珽便越發淡定了,於是便嘆息說道:「下官舊曾事齊廷,對齊國人事所知亦深,知其衰亡之理,當時世道難容諍言,如今倒是可以不諱言之。齊之衰亡,一大緣由便在於主昏臣佞。
令尊遇害之時,曾共陳元康、楊遵彥並崔季舒密謀室中,賊奴行刺時,楊遵彥奪門而逃,崔季舒匿於廁格,拒人再入,遂使令尊無從躲匿,雖有陳元康以身相護,終究難免身死當場。
下官當時在直署中,因受陳元康所託入內代書後事,所以對此內情所知甚詳,而今所述俱是當時所見所聞,絕無虛假。不知這番回答,有沒有化解高奉御心中疑惑?」
高澄遇刺的時候,正是高氏準備篡取東魏政權的關鍵時刻,儘管有高洋及時妥善的處理善後,避免了局勢進一步的惡化,但高澄的死訊也是秘而不宣、過了好久才公開。包括與之一同死亡的陳元康,當時還做出將其委派出使的假象。
祖珽當時因受陳元康委託為其書寫遺書,故而算是當時為數不多第一時間便知悉內情之人。也正因為消息的隱瞞,才讓他有時間從容到陳元康家中做了好幾票。
對於自己中飽私囊、辜負友人所託的醜事,祖珽自然不會多說,但是高澄遇刺的這一樁舊事卻被他重新翻出來敘述一番,就是為的論證北齊亡於主昏臣佞這一點。而高澄與崔季舒,便是一個主昏臣佞的代表。
高澄識人不明,奴僕心生殺機仍然沒有察覺,竟還一直留用身邊。至於崔季舒,那也是高澄一直信任有加的心腹之士,崔季舒也是極盡阿諛逢迎之能,竟然還曾奉高澄之命毆打當時的東魏皇帝孝靜帝,結果等到高澄身遭刺殺的時候,居然自己棄主而逃。
在這件事情當中,祖珽還發揮了一貫以來的風格,小小的藝術加工一下,行文暗示其實高澄也有機會躲入廁格從而避開刺殺,但是被先入的崔季舒拒之在外。
這樣的加工,無疑是讓主昏臣佞的效果更加凸顯出來,同樣也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