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他娘的早就不是人了!」
也不知道是裴念生的話刺激到了賀月生,還是他本身就在壓制着自己的瘋狂,終於在這一刻不再隱藏。
他大吼大叫,一把扯掉自己的頭巾。
瞬間,一根根還長着綠葉的柳條從賀月生的頭上垂落。
這些柳條並不是誰家小娘子編的花環,而是一根根從賀月生頭皮下生長出來的,它們代替了賀月生的頭髮,就這麼從人的頭皮下生長而出。
雖然早就看慣了季長留的那張駭人的蛇口,可當看到這一幕,又聯想到賀月生那雙不似人類的雙腳,裴念生似乎有些明白了這些修仙者為什麼會這麼瘋狂。
看着自己屬於人的特徵在一點點的消失,被名為仙骸的軀體取代着,那麼對於人這個身份的歸屬感也在慢慢剝離。
他們一遍遍告訴自己,自己是人,可是屬於人的身體又一點點變成怪物,這種撕裂感長年累月下,恐怕是個人都會瘋。
裴念生想起自己小時候,村子裏的一位老獵人,在一次捕獵時出了意外,失去了雙腿。
短短的幾年裏,那個老獵人就蒼老了幾十歲,在一天夜裏上吊自盡。
僅僅只是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有的人都無法承受,而身體變成怪物,那種痛苦可以想像。
但是,這都不是對方可以肆意屠殺別人的生命,將別人的生命當做玩具的理由。
他們瘋了,他們病了,他們就是邪祟。
猛然間,裴念生竟然想起了宰須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你的師父不也是邪祟!」
當時裴念生不理解,但是現在他有些明白了。
癲狂中的賀月生哭哭笑笑,似乎是篤定了自己已經掌控全局,竟然將裴念生當做了傾訴的對象。
這一點倒是和他之前的話癆人設一模一樣。
在賀月生的講述中,裴念生知曉了他的一生。
賀月生是嶺南名門賀家長房的庶子之一,他的父親是賀氏這一代的族長,擁有三十多個妾侍與七十多個孩子。
而賀月生就是其中之一。
從小賀月生都沒有怎麼見過自己的父親,母親是青樓的名妓,在生下他弟弟時,難產死去。他是被賀氏專門的夫子與管家婆姨養大。
庶子出身,賀月生從來沒有想過繼承家業,只想着讀個書,考個功名,讓自己的父親能夠正眼看自己一眼,讓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有出息的孩子,叫賀月生。
可是有一天,賀月生與他四十多個兄弟被叫到了一起,送往了名叫春神宮的地方。
管家告訴他們,作為賀氏的子孫,是他們為賀家奉獻的時候了。
告訴他們,春神宮是修仙大宗,賀氏要他們四十多個兄弟無論如何都要進入宗門,成為修士,而後庇護賀家。
賀月生當時還天真地想着,成為仙人似乎比成為官員更能讓家族刮目相看。
可是事實上,修仙界的殘酷超過了他的想像,四十多個賀家孩子,最後只剩他一個人活了下來,成為了春神宮新一代的弟子。
但是賀月生並沒有任何高興的地方,因為他四十多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就這麼可笑地死在了這裏,甚至連屍骨都沒有人去收,其中還有他的同胞弟弟。
之後賀月生在春神宮一邊修行,一邊思考他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最終他明白了,什麼親情友情,什麼權利地位都是虛假的,只有力量才是一切的根本。
倘若他有現在的力量,家族還敢將他們兄弟隨意推出去赴死,倘若他有力量,他想要什麼,誰敢不給。
所以,他苦心謀劃,上下攀附,終於找到了機會,成為了春神宮至寶,五方太歲的看守弟子。
更是勾結其他宗門,在宗門大亂時,竊走了五方太歲的子體。
他一路逃亡,仗着十數年的苦心準備,竟然真的逃了出來。
只是後來還是被追上,為了不讓自己的苦心努力付諸東流,他看到了奄奄一息,從山崖墜落的裴念生,將五方太歲子體放入了他的體內。
想着他若是能夠活命,就再回來取,倘若死了,也不讓春神宮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