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外的一處荒灘,被父子倆選為過夜地點。
灘上遍佈鵝卵石,偶有青草從石縫裏冒出,成為那匹瘦馬的美味晚餐。
朱國祥脫掉鞋襪,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洗腳,復盤今天的各種事情:「那個張獵戶,表現得有些過於熱情。
」「不至於吧。
」朱銘還真不覺得,因為他自己就是這種人,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遇到有困難的都是能幫就幫。
朱國祥笑道:「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
張獵戶給我的感覺,是他那寨子裏很缺人,或者說很缺有點能力的人。
」朱銘極不喜歡父親倚老賣老,當即懟回去:「吃那麼多鹽,沒把您老給齁着」「不信就算了。
」朱國祥懶得辯解。
他洗完腳丫子,在褲腿上左右蹭干,撿起放在旁邊的襪子。
襪子已經破了個洞,而且傳來股酸臭味,朱國祥有些嫌棄的湊近一聞,順手就甩在河灘上不要了。
「螃蟹!」突然看到水裏有東西,朱國祥猛地撲出,驚喜叫喊:「快搬開水裏的石頭,說不定還有螃蟹!」朱銘看到父親手裏的河蟹,頓時激動起來,脫掉鞋襪,挽起褲腿,就衝到水裏捉螃蟹去了。
瘦馬聞聲抬頭,疑惑的看着他們,也往水邊緩緩踱步。
路過朱銘脫鞋的地方,瞬間就被惡臭給驚退,馬兒哀怨悲鳴着跑開。
足足翻開十多塊石頭,朱銘終於抓到螃蟹,雖然個頭很小,但總歸是能吃的。
一直折騰到天色黑盡,大小螃蟹抓了十二隻。
朱銘去附近撿拾柴禾,朱國祥留在河灘堆砌灶台。
將幾顆大鵝卵石壘在一起,又用撿來的陶罐裝水,螃蟹全部掏光內臟扔裏面。
片刻之後,朱銘撿柴回來,架鍋燒水煮螃蟹。
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他們都在田家喝了菜粥。
午後張獵戶請客,又在鎮上吃了碗面。
好歹有油鹽碳水下肚,不像前幾天那麼饞了,但此刻依舊飢腸轆轆餓得發慌。
河水煮沸一陣,朱銘問:「熟了吧」「應該熟了。
」朱國祥抓着青草當抹布,小心把陶罐捧到旁邊。
朱銘拿小棍當筷子使,飛快夾出螃蟹,不顧滾燙塞嘴裏。
無鹽無味,卻異常鮮美,連帶殼的螃蟹腿都吞下去。
朱國祥也在狼吞虎咽,等螃蟹湯稍微冷卻,直接埋頭伸嘴喝起來。
螃蟹很快吃完,湯水也灌了一肚子,朱銘摸着肚皮說:「感覺有力氣了,明天再抓螃蟹吃。
」朱國祥回憶往昔:「我從小就餓肚子,小時候的夢想是能吃飽飯。
記得讀初中的時候,一個縣裏的有錢同學請客,每人一瓶啤酒,切了兩斤鹵豬頭。
那是我第一次喝啤酒,也是第一次吃滷肉。
當時我就想啊,要是天天都能喝啤酒,頓頓都能吃上鹵豬頭,這輩子也就沒別的追求了。
」「挺好的人生志向。
」朱銘笑道。
朱國祥說:「你們這代人有福氣,生來就不愁吃穿。
這穿越了也好,讓你體會一下餓肚子的滋味。
」朱銘頓時陰陽怪氣道:「我有福氣那也看跟誰比!你跟我媽兩個,都跑去搞什麼科研,把我扔在農村隨地放養。
我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的孩子,從小過得跟留守兒童有啥區別別人農民工父母,至少過年還會回家。
你們兩個倒好,過年也不知道在瞎忙個啥。
」朱國祥頓時無言以對,他這個做父親的確實沒盡責。
瘦馬不知何時溜達過來,陶罐里還剩點湯。
這畜生也不客氣,埋頭便喝起來,甚至發現一條螃蟹腿,咬在嘴裏慢慢咀嚼滋味。
朱國祥仰望星空,坐在篝火旁發愣。
「老規矩,輪換着守夜,」朱銘盤腿坐下,把寶劍橫放於膝,「白天在當鋪里露財了,今晚得小心一些。
」朱國祥說:「那我先睡會兒,到時間你把我叫醒。
」「睡吧。
」朱銘說。
河邊的枯枝敗葉不少,朱銘起身又去撿來一些,慢悠悠的給篝火添加燃料。
在更遠處的江岸上,幾個歹人正趴在那裏。
父子倆都是外鄉人,很好打聽他們的蹤跡。
當鋪夥計找來幾個潑皮,傍晚時分就摸來,打算等到半夜三更再動手。
潑皮頭子叫白二,此刻正在討論分贓問題:「這兩個外鄉人,已經餓得抓螃蟹吃,恐怕身上半文錢也沒有。
他們值錢的物事,就是那匹瘦馬,一支毛筆,還有背着的兵器。
毛筆讓你拿走,剩下的俺們兄弟幾個分。
」當鋪夥計卻不樂意:「說好了平分,怎瘦馬就歸你白二哥,你這有點不仗義了。
」白二說:「那匹馬有甚用處皮包骨頭的,拉磨都嫌沒力氣,只能殺了吃肉。
」「肉也沒幾斤咧。
」另一個地痞插話。
當鋪夥計說:「就算殺了吃肉,馬肉也要分俺一塊。
」白二不耐煩道:「分分分,透你娘,你真是窮瘋了!」當鋪夥計這才露出笑容,也不介意自己老娘被佔便宜。
白二又說:「等他們睡着了,衝上去就敲棍子。
下手留幾分力氣,莫要鬧出人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