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銘練兵的第十二天。
一艘快船在河邊停下,差役飛奔上岸,徑直入城去往縣衙。
「洋州公文!」差役亮出腰牌。
門子連忙放他進去,白崇武親自負責接待,差役卻不把公文拿出來。
不多時,向知縣聞訊趕來,親手拆開公文,讀罷大喜:「錢糧可已備好明日便能發兵了。
」宋朝對軍隊管理極其嚴格,如果是正規軍,調兵十人以上就得有兵符,否則最低都要坐牢一年。
若無兵符,私自調兵千人以上,當即就給判處絞刑。
只在遭遇賊寇攻城,或者軍隊叛亂時,官員才可緊急發兵。
也即是說,如果朱銘哪天造反,跑去洋州城附近劫掠。
只要他不直接攻城,知州就不得調動廂軍,須得向朝廷請示……等朝廷批准下來,估計都過去小半年了。
當然,鄉兵和弓手沒那麼講究,地方官還是有主動權的。
說慫也好,謹慎也罷,向知縣募集了弓手,竟然寫信請示知州和通判,順便把祝宗道作亂的事情上報。
「自己看吧。
」向知縣把公文遞過去。
白崇武雙手接過公文,很簡單,讓西鄉縣即刻出兵,早日剿滅反賊巢穴,不要耽誤征糧事宜。
至於那位祝主簿,上面連提都沒提。
一個反賊出身的主簿,降而復叛很正常,死了就死了唄,將其首級和家眷送去洋州即可。
洋州那邊,甚至懶得派人過來調查。
向知縣這些日子很快活,又納了一房小妾,他春風得意道:「白押司,召集六案吏員,且隨俺去檢閱弓手。
」「遵命!」白崇武立即去安排,心頭難免生出許多想法。
知縣忽然要去視察軍隊,還把縣衙吏員也帶上,這是在向吏員們示威嗎還未離開縣衙,向知縣又說:「派人去請房孔目,他在洋州兵案做過公,精通兵法,熟悉戰陣。
出兵之前,再讓他指點一二。
」房孔目早就退休了,正在家裏含飴弄孫呢。
接到知縣邀請,他連忙坐着竹輿出發,跑來縣衙跟眾人匯合。
朱銘大鬧縣衙的事情,向知縣已經聽說了。
並對此感到很欣慰,胥吏們控制了縣衙,他是根本管不住的,朱銘跟那些人鬧僵了最好。
只要別搞出大亂子,不管哪邊吃虧,向知縣都能坐山觀虎鬥。
甚至,還能借朱銘之手,嚇唬嚇唬那些衙吏。
白崇武猜對了,向知縣今天就是要示威!此君神奇得很,膽子忽大忽小,讓人捉摸不透。
就如在白老太君壽宴上,逼迫諸多鄉紳攤派賦稅,當時可謂膽大包天。
接下來的表現,又慫得像是得了軟骨病。
現在卻生出膽子,打算壓一壓胥吏們的氣焰。
總有某個時刻,向知縣感覺自己又行了。
等到禍事臨頭,才發現自己確實不行。
衙役鳴鑼開道,一行人排隊出發,沿途街道雞飛狗跳。
「止步!」看守校場的弓手,竟然把知縣和衙吏給攔下。
白崇武怒斥道:「大膽,沒看到縣尊來了嗎」「朱都頭有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校場,」弓手畢竟是鄉民出身,說着說着就變得心虛,「俺……俺這就去通報,煩請幾位老爺等着。
」向知縣被無端攔在校場外,頓覺顏面大失,隨即腦子飛轉,從容微笑謂其左右:「俺讓朱都頭嚴肅軍紀,不料他竟有名將之資。
爾等可知漢時周亞夫故事」「在下才疏學淺,請縣尊賜教。
」白崇武心中惱怒,認定這是向知縣安排的。
向知縣又問房孔目:「房先生可知」房孔目拱手道:「昔日漢文帝慰勞細柳軍,天子駕到,竟不得入營。
文帝譴使持符,詔告諸將來意,周亞夫這才放行。
」「窺一斑而知全豹,」向知縣負手而立,十足裝逼道,「俺早已看出,朱成功雖然年幼,卻身具練兵之才,特意將他提拔為都頭。
」房孔目連忙拍馬屁說:「縣尊識人之明,老朽不及萬一也。
」向知縣聽得高興,當下也不再急躁,微笑着站在那裏等待。
片刻之後,朱銘帶人親自來迎:「諸位長官,快快請進。
士卒不曉得輕重,剛才多有得罪了。
」向知縣昂首挺胸往裏走:「不礙事,治軍須嚴,朱都頭做得極好。
」朱銘把眾人請到校場高台上,表情變得肅穆,喝令道:「擊鼓聚兵!」「咚咚咚咚!」鼓聲猛地響起,散在校場各處休息的弓手,拿起武器飛快朝台下集合。
集合速度嘛,跟大學生軍訓差不多。
至於隊列的整齊程度,卻遠遠不如軍訓大學生。
但這已經夠了,房孔目見過洋州廂軍操練,多多少少是有些眼界的。
他此刻露出驚容,詫異道:「短短十餘日,竟能讓弓手脫胎換骨,已把洋州廂軍給比下去了。
」洋州三縣之地,廂軍已是最強戰力,居然不如訓練十多天的弓手……向知縣忽覺自己又有了面子,洋洋得意道:「俺果然沒看錯人,朱都頭確有練兵之才。
」白崇武看着弓手們的武器,表情迷惑道:「那是農人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