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龐頭把煙斗往板凳上一放,雙手搭在背後,遂踱步往糧站來。這時六子的卡車剛好開到,停在糧站鐵門外邊的空地上,轟轟隆隆,尤未熄火。
不過不應該是拖拉機麼,六子什麼時候換上卡車了?
且說這位曾經自命風流的六子自打和娟兒成親之後,或許是因為成家立室讓他有了擔當,倒安心和媳婦兒過起日子來了,成天忙着四處拉活運貨,一門心思操着那油鹽醬醋的心。這樣的轉變無疑讓當初那群圍着他轉的孩子很難接受,在他們看來,兜風的計劃便從此泡湯了,那個油光錚亮瀟灑放蕩的六子哥也從此銷聲匿跡,再尋不着半點蹤影。
如果說六子的改變只是因為年齡使然並不足以令人詫異的話,那麼國家這些年來的變化才真真正正叫一個翻天覆地。隨着改革開放氣勢磅礴的推進,在這片古老廣袤的大地之上,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經濟大步流星,日新月異,回首十數年前的那個曾經,早已天壤雲泥。而這股春風,自然也吹到了湘中的這片土地之上。
起先六子新買拖拉機之時,老秦總埋怨兒子幾個錢亂花,只說生產隊裏就那點事兒,買個拖拉機幹啥,每日還得花錢養着。誰知馬上便被打了嘴。如今撞上這風口,四處要運貨運物的人家多如牛毛,都排着隊來求,拖拉機倒成了香餑餑,只有六子願不願意接,倒不愁沒有活干。
如此一來,六子雖然辛苦些,但掙的也不少,每日工錢交到媳婦兒手裏,那娟兒又是個會過日子的,精打細算,並無一分不用在刀刃上,如此日積月累,三五年下來,家境倒漸漸的好了。因看到貨運確實是條不錯的行當,遂把開了五年的拖拉機折變賣了,又添些錢置換成卡車,這樣貨載量翻了幾倍,跑的也比拖拉機更遠,便不限於鄰近幾個鄉鎮,也常去縣城拉些貨,生意倒越發紅火起來了。
這日從石背山幫老龐頭拉貨,剛開到糧站,便看到支書已經叉腰等在了旁邊。六子跳下車來,向他遞出一根野山茶,老龐頭接過了,笑着問道:「約好的十點提貨,怎麼搞到現在?」
六子劃了根火柴幫支書點着煙,又給自己點上了,駕駛奔波的疲憊在猛吸一口香煙之後似乎得到了緩解,男人繃緊的神經也隨之鬆弛下來,他緩緩吐出嘴中的煙霧,有些氣憤憤的道:「您可不知道,如今這磚石生意真是紅火,今日開到石背山,到處都是運材料的貨車,等我好不容易擠到那廖老闆的廠子裏,前面卻還有輛車在排着隊,我開玩笑說『廖老闆恁的不靠譜,約好了十點,我人都到了,卻叫乾等着』,他卻跟我說『那沒奈何,總得有個先來後到的理,人家來在你前面,總得把人家的先裝好了才能幫你裝』,你說氣人不氣人,果真要講究個先來後到,我早早把車開過去便是,誰他娘的還跟他約個屁?」
老龐頭笑道:「他們這些做生意的有時候就這樣,明明約好了,看到新來的買家,又只顧去做人家的生意了。」
六子抱怨道:「誰說不是呢,龐叔您當時就不應該給他付了全款,如今提個貨,倒搞得我們求他似的,足足在那等了他一個多小時。」
老龐頭帶着安慰的意思拍了拍六子的肩膀,只道:「辛苦了,辛苦了。」
六子在傾訴完自己的不滿之後,心情便似乎好了些,臉上也有了點笑容,遂指着停車的地方問道:「龐叔,那材料就卸這兒了?」老龐頭只道:「要得,要得。」於是六子走到車後麻溜的爬上了貨廂,用力拉開車斗的門扣之後,又坐回駕駛室內,開始操縱着升舉起頂。
旁邊的老龐頭看到車斗越升越高,終於嘩啦啦的一車磚頭悉數滑落下來,掉在地上,揚起好大一陣塵土。
六子坐在車裏笑道:「龐叔,那您先忙,我還有些貨要運,便先走了。」
老龐頭笑道:「不多歇一會兒?」
六子嘆着氣道:「他娘的一個個都催的急,今天又耽誤了好些時間,不好再歇了。」老龐頭哈哈一笑,道:「那行,你去忙,莫要開的急了,安全第一。」六子答應一聲,一腳油門踩下,瞬間便已開的遠了,那車斗門掛在後面叮叮噹噹的響,都沒來得及去關呢。
說如今秋英在縣城裏安了家,住的小區名字叫做松坡苑,只在縣人民醫院西一里不到,所以對應輝來說,上班下班都是極為方便的。
秋英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