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春歡雨露同沾澤,冬嘆風霜獨滿衣。
臨着臘月,這朔風愈緊,寒涼之意滾滾撲面,浸透了殘陽餘暉中的雁城,叫路上行人車馬匆匆,螺粟碼頭的挑工肩客們亦裹上一層棉衣。
可路旁客棧飯鋪里的江湖武人,幾杯酒下肚,偏有故意敞開衣襟露出肚皮的,好叫人知道他們不怕冷。
飯鋪茶館中的八卦從古至今都不缺少。
而長瑞鏢局這次恥辱性的押鏢大敗已經成為衡州府鏢路行當這幾日最大的話題。
毫不誇張,連從天空飛過去的大雁都要嘲笑兩句。
當初如何大張旗鼓出城的。
現在的狼狽,當真是雙倍奉還不止。
數十年的口碑,幾乎毀於一旦。
「長瑞鏢局栽了個大跟頭,聽說在樂安死了一百多號人,沒幾個活着回來的!」
「據說還是上次鄱陽湖劫鏢的那批匪人!吾有一友正巧在樂安,親眼目睹大批黑衣高手,如不是當地武林人士相助,恐怕龍總鏢頭都要折在那裏!」
「可怕!不知是哪裏的綠林大盜,長瑞惹到這般煞星,往後還有誰敢找他們保鏢?」
也有人拍着桌面義憤填膺:「這些匪盜簡直無法無天。」
「哼哼,江湖中本就是這麼回事,誰的刀快,誰就有理!」有江湖懂帝看透一切。
「」
長瑞鏢局常年霸佔衡陽鏢路行當頭把交椅,風光無限,同行都得看他們臉色,如今身敗名裂,被中傷譏諷是少不了的。
就連一門大派都可能一日覆滅。
只一家鏢局興衰,於偌大江湖只不過是小小浪花。
倒是還有一件事,讓衡州府諸地勢力極為關心。
「聽說了嗎?衡山派掌門瀟湘夜雨莫大先生要收親傳弟子!」
城西碼頭最熱鬧的茶鋪內,一名衡陽本地武人一臉興奮地分享着這個消息。
「胡說!」
一位過路客摘下斗笠,反駁道:「莫大先生上次收徒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如今他老人家神出鬼沒,派內很多事都是劉三爺與魯大爺在管,他老人家早享清福去了,哪會收親傳弟子。」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
「我一表親正為赤狼幫效力,莫大先生發下命令,召集所有掌門一系弟子回山,這事尚幫主親口所言,還能有假?」
那人聲音洪亮:「尚幫主本人與一位資深堂主,還準備親自登門上賀!」
「喔~!!」
周圍豎起耳朵聽八卦的茶客們一個個精神亢奮,像是了解到不得了的大事。
「那邊的茶博士聲音暫時小一點!」
一位穿着短打的漢子從角落站了起來,急忙道:「兄台,可知莫大先生收的親傳弟子來自哪家?可是衡州府人士?」
「正是!」他朗聲一笑。
「來,兄弟的茶水我請!」有人奪茶壺給他倒茶,想聽他繼續說。
這人也不賣關子,他站在板凳上,俯着腰說道:
「這名親傳弟子大家應該有所耳聞。」
「哦?」
「正是前段時間名傳衡陽,一招擊敗桃江年輕一輩第一人奔雷手聞泰的少年天才!」
他如此一喊,周圍頓時譁然。
「原來是他!」
有人拍着大腿,「之前那消息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了,連十幾年未收徒的莫大先生都忍不住要將其收為親傳,到底是何等天才!」
「聽說姓趙名榮,年方十五!」
「這么小!踏馬的,老子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一個大漢罵了一聲仰頭灌下一口烈酒。
也有人喃喃嘀咕:「莫大先生就這一個親傳,豈不是衡山派下一代掌門人選?!」
眾人一想,還真是!
今日如這樣火爆的茶館酒肆可不止一家,掌門一系幾乎沒做隱藏,有人故意放出消息。
不少人聽完後從茶鋪匆匆離開。
若真是衡山派下一代掌門人選,幾乎是關聯着整個門派權利更迭,在衡州府這片以衡山派為尊的地方,影響不可謂不大。
有人騎馬出了城,一路狂奔。
比如剛剛在茶鋪聽話的短打漢子,他便是龍泉丘家留在衡陽打探消息的。
一直以來,丘家都認為趙榮要拜劉三爺。
現在突然成了掌門親傳。
莫大先生又與劉三爺不太對付,這可如何是好!
年關丘家準備再拜三爺,同時給趙榮送上名劍秋水,本來一家人其樂融融,現在豈不變成了腳踏兩條船?
糟糕了!
這漢子突聞噩耗,瞬間額頭冒汗,直接奪路衝出城北,一路駕馬狂奔。
衡州府,赤狼幫內。
一位身穿紫色練功服的中年男人正在臥虎屏風前走來走去,掛着一臉愁容的正是赤狼幫幫主尚玉康。
他來回踱步,躁動不安。
赤狼幫是衡陽第一大幫派,表面上能與外面作惡的海沙幫分庭抗禮,尚玉康在衡陽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瞧着風光,但尚玉康很清楚自己吃的哪碗飯。
若不靠着衡山派,他啥也不是。
自打知曉巫錫類叛變後,尚玉康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第一,擔心衡山派是否還會信任自己。
第二,長瑞事件令他膽寒,尚玉康不想步後塵,不想淪為棄子。
他現在急着表忠誠。
巫錫類是老兄弟沒錯,但此時的尚玉康能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一遍。
終於,門口響起腳步聲。
一位六十歲左右的老者走了進來,他正是呂中聲長老。
這呂長老有個侄子叫呂松峰,正是掌門一系少數幾個內門弟子之一。
「呂兄,松峰侄兒那邊怎麼說?」
尚玉康急着問道。
「有一個準信。」
呂中聲微微搖頭,「莫大先生不想見你。」
「啊!」
「莫大先生親口所言嗎?」
「正是。」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直冷靜沉穩的尚幫主有點急眼了,更快得走來走去。
「我知道幫主很急,但請先別急。」
「我能不急嗎?
「莫大先生不見你,你可見他門下弟子。」
呂中聲給出建議:「比如陳師兄,席師兄,或者幫主自己去找松峰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