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抵達凌逍書局,已近亥時,神念所查,屋裡冷清得緊,前堂是店面,擺放着十排書架,中庭是翻印書冊的工坊,後堂是居所。房間倒是不少,只是此刻僅有三人,一位耄耋老者,一位二十來歲倦色滿面的俊俏婦人,還有一位長工打扮的中年漢子。
馬車停在凌逍書局門口,童鎖跟我打了一聲招呼,「賀老爺,書局到了,要去叫門嗎?」
「暫時不用,把馬車停好,歇一會我們就走。」
「賀老爺是認識凌老闆嗎?」
「不認識,你跟凌老闆一家熟嗎?」
「凌老闆有點小氣呢,賀老爺莫怪小人多嘴,我也是聽阿黃髮牢騷時說的,凌老闆經常剋扣工人的工錢。不過前年凌老闆走了,凌老夫人不怎麼管事,倒是不扣工錢了。凌少爺本來在外放官,帶夫人孩子回來守孝,沒曾想去年老夫人林少爺相繼去了,我月初來送紙的時候,聽阿黃說小公子也丟了,就在南湖香堂附近,書局的幫工找遍了崧城也沒有消息。少夫人怪可憐的,一個外鄉人,還要照顧病重的凌老爺,舉目無親的,也不知道書局還能堅持多久。」
「報官了吧。」
「唉,丟孩子的事,哪個月沒有呢,真能找回來又有幾個。」童鎖嘆息一聲。
我一直關注着書局裏的動靜,漢子正背着老者向裏屋走去,婦人跟在身後攙扶着,兩眼微微泛紅,似是剛剛哭過。
那長工氣力不小,一口氣走完三十米的廊道,臉不紅氣不喘,把老者放在了床榻上,老者眼神有些迷濛,喘氣還有哼唧聲,床榻邊的臥櫥上擺着五包抓好的藥。
長工轉身去廚房打來了兩桶水,婦人從床下抽出了洗漱盆具,冷熱相摻,試了試水溫,二人伺候老人家洗漱睡下了。
「少夫人,明天我就不來了。」二人一前一後走在廊道,身後的中年漢子拎着水桶輕聲說道。
少夫人步履慢了下來,忍住了沒哭,「嗯」了一聲,又加快了腳步向堂屋走去,中年漢子低頭不語跟着。
快到堂屋時,少夫人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請求道:「福叔,過了十五再走,好嗎?」
福叔面露苦澀:「少夫人,棗兒昨天也病了,我實在是抽不開身了。」
「看大夫了嗎,病症和花兒一樣?」
「佟大夫給看過了,是一個病,一直發熱,身上起紅疹,娃兒癢得難受,吃了藥也止不住,我看着更難受。」福叔言語充滿了無力。
少夫人翻出隨身的荷包,塞進了福叔棉衣的兜里,裏面有兩顆碎銀子,還有三十文銅錢。
福叔放下水桶,掏出荷包,感受到荷包的重量,又捏了一把,便急着給少夫人推了回去:「少夫人,可使不得,太多了。」
「收下吧,一點心意,照顧好花兒棗兒,明年書局就停了。」少夫人已是濕了眼眶。
「少夫人打算賣掉書局?」福叔勸道,「老爺不會同意的。」
「我要去找小春,書局顧不上了,爺爺會理解我的。」少夫人還是沒忍住哽咽起來。
「少夫人走了,老爺怎麼辦?」
「爺爺也待不了多久了,都是我的錯,是我剋死了小樞一家,都是我的錯,弄丟了小春,都是我的錯……」少夫人壓抑着哭聲,跌坐在走廊里。
「少夫人,少夫人……簡姑娘,不是你的錯,這都是天命,是天命。」福叔蹲在少夫人身邊安慰着,也許是想起了兩個生病的娃娃,七尺的漢子也紅了眼眶。
「找小春,簡姑娘。」我坐在馬車裏呢喃了一聲,想必這位少夫人就是簡心了,看着二人廊下相對而泣,心中無比感嘆,好人多可憐。
「賀老爺,有什麼吩咐?」童鎖聽見我出聲,問了一句。
「走吧,往東逛逛,去仙泰酒樓。」我隨便找了個離這兒五里左右的地方,打算繼續尋找凌遊春。
「老爺,南城我熟的,您是不是要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