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知縣和押司關照過,當晚的伙食很豐盛,不但白米飯管飽,而且菜里還能見肉。
住宿條件則異常糟糕,校場本來就不大,營房更是少得可憐。
朱銘跟另外三十多人,擠在一個大通鋪里。
如今已是農曆五月底,晚上也顯得悶熱。
幾十個男人的汗臭味,還有那腳丫子味道,把朱銘熏得直作嘔,過了好一陣才稍微適應。
早晨起床,不知到哪裏去洗漱,官府甚至沒安排個送水的。
伙食也變差了些,米飯是糙米飯,菜里油星子都難見。
嚼着嚼着便咔咔作響,卻是飯里的砂子沒淘乾淨。
某些衙吏膽大包天,竟在知縣眼皮底下,剋扣弓手的伙食費!「這等豬食,怎吃得下」陳子翼扔掉飯碗,翻身上馬說,「跟俺去外頭吃胡辣湯!」這廝不顧軍紀,騎馬就走,居然沒人攔他。
一群浪蕩子,嬉笑打鬧追上去,他們沒有坐騎,怪叫着讓陳子翼跑慢點。
朱銘全程旁觀,就感覺很無語。
同時又很欣慰,如果大宋的地方武裝,都是這幅鬼樣子,自己今後造反會順利得多。
囫圇咽下早飯,接下來便無事可做。
弓手們三三兩兩坐在校場,聊天吹牛扯淡,有的乾脆直接躺下睡覺。
一直到正午時分,陳子翼帶着浪蕩子們回來。
又過半個時辰,向知縣終於來了。
同來的還有個白鬍子老頭,顫顫巍巍坐在竹輿上。
轎夫把他抬上高台,落轎放定,老頭兒也不起來,就那樣坐在知縣旁邊。
弓手們陸續過來集合,隊伍排得亂七八糟。
向知縣開始訓話了:「諸位都是鄉中勇士,而今匪寇作亂,還得仰仗大夥為民除害。
今日,俺請到了房老先生。
老先生年輕時,做過洋州兵案孔目,精通戰陣之法,必可操練出驍勇士卒……」朱銘聽得直翻白眼,已經無力吐槽了。
唐末五代,藩鎮遍地,無論文武官員,都培養提拔幕僚做事。
到了宋初,地方官依舊有大量幕僚掌握實權。
朝廷為了中央集權,就把這些幕僚官變成正式官吏,相當於明清的師爺群體有了編制。
同時,嚴禁地方官私聘幕僚,知縣這種級別的連個師爺都沒有。
孔目官就屬於轉正幕僚,實質為掌管文書的吏員,放在明清兩代叫做「掛號師爺」。
讓一個退休文吏來練兵只能說,向知縣很有想像力。
待向知縣訓話完畢,這位老朽不堪的房孔目,總算慢悠悠站起:「選兵先選將,自負勇力者,皆可上前聽用。
」兵頭頭待遇更好,為了吃上白米飯,瞬間就有數十人站出。
房孔目掃視一眼,指着古三說:「你且過來。
」古三立即上前,他能第一個被選上,皆因手裏提着把眉尖刀。
向知縣低聲說了兩句,房孔目微笑點頭,又選中陳子翼和朱銘。
房孔目再次坐下,發話道:「其餘人等,角牴為戲,獲勝者可做頭領。
」於是開始抽籤,兩兩一隊,相撲比賽。
初時朱銘感覺很滑稽,但見眾人皆無異議,而且還表現得興致盎然。
就連那些被強征來的弓手,都散去臉上愁容,大聲呼喊着喝彩助威。
朱銘懂了。
看似兒戲的選將方式,其實屬於最優解。
對付一群山賊,用不着那么正規。
有勇力者即可為將,而且當場公平比賽,還能提振弓手們的士氣。
原本散漫消沉的校場,因為相撲選將,瞬間變得熱鬧非凡。
特別是張廣道上場時,他抓起對手的腰帶,直接給扔出圈外,所有弓手都歡呼起來。
比賽結束,房孔目問古三:「你是怎的跟腳」古三回答說:「俺是茶戶。
」房孔目心中有了計較,當場宣佈道:「弓手共計332人,且暫編為三都。
陳子翼為一都都頭,朱銘為二都都頭,張廣道為三都都頭……」緊接着,又任命副都頭、十將、將虞侯、承局等職務。
朱銘這個都頭,手下約有一百人。
配給他的副都頭叫方言,浪蕩子中的一員,胸口還紋着老虎刺青。
雖然體格比較健壯,但吊兒郎當的,明顯比朱銘還不靠譜。
房孔目還真會戰陣之法,估計是以前看別人練過。
他此刻編練的,是北宋晚期流行的衙教陣隊法,五人一伍,五伍為隊,五隊為陣。
近戰兵在前,遠戰兵在後,以鼓聲作為指揮。
編着編着,房孔目有些尷尬。
他沒吃過豬肉,只見過豬跑,很快就發現人數不對,而且弓手們缺乏遠程武器。
這咋辦呢涼拌!乾脆也不管什麼陣法了,75人一隊,排成矩形隊列。
剩下的士兵,作為預備隊和扛旗、擊鼓人員。
「兵將已點齊,陣法也列好,剩下的爾等自行操練。
」這老東西居然溜了。
連旗令、號令都不教,估計是他自己也不會。
而向知縣對此竟很滿意,跟着房孔目一起走,兩人結伴去縣衙喝酒。
留下一群弓手,大眼瞪小眼愣在原地。
朱銘率先開口:「他們只是耍嘴皮子,我們才真箇要上陣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