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城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青玉台。
馬蹄貼着地面踢踏震動,鵝毛大雪被鐵蹄碾碎,雜亂無章的噠噠聲響徹大街小巷。
邵玹帶着禁軍立於丞相府外,玄色披風上金色睚眥獸紋於雪色中愈發駭人冰冷,寒風颳過他挺立的眉眼,霜雪落於眉上襯得那道細疤更加猙獰可怖。
「叫你們李丞相走一趟吧。」
大雪已經下了三日,丞相府門前許是無暇顧及已堆了厚厚一層積雪,飛檐青瓦的屋檐下冰稜層排,檐下的小廝哆嗦着身子不敢直視邵玹的眼眸,另有一小廝跌撞着朝府內跑去,腳下一滑時面容朝地,再爬起來已是一片血色氤氳。
看得人觸目驚心。
這三日,邵玹當真是沒有手軟,搜家抄官,抓人審訊,從刺客一案到李丞相手下之人買官進爵、拉幫結派、結黨營私等等罪案皆被翻了出來,光是貪污這一條,連賢王與賢妃都沒有逃過。
終於,現在也輪到了李丞相頭上。
邵玹胯下的馬打了個噴嚏,低吼的嘶鳴聽得人心頭一震,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抬手正準備直接硬闖李丞相府時,賢王的馬車竟然也到了。
「皇弟,做事不必如此之絕吧?」馬車門帘撩開,身着單衣匆匆趕來的賢王被凍得唇色蒼白,他略顯臃腫的身子下馬車之時都顯得十分虛弱艱難。
賢王下車之時,身後竟還跟着懷胎已七月有餘的賢王妃,她一隻手扶着隆起的小腹,另一隻手慌忙為賢王搭着披風。
賢王本就不高,站在馬下看邵玹時不得不高昂着頭,此時這位皇弟在他的眼中宛如一座大山般高不可攀——一如這麼多年,邵玹始終壓他一頭一樣,讓他時時刻刻喘不過氣來。
「霍家受冤時,李丞相說的可是大義凜然。」邵玹說道,「冬日天寒,皇兄體弱,還是早日回去休息吧!」
「邵玹!你可知你今日抓了李丞相,日後面對的是什麼?你以為父皇最愛的是你嗎?從來不是!你和你母妃都是個笑話」往日裏溫和儒雅的賢王此時也失了態,他朝邵玹低吼道,可是邵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的這位皇兄,面上沒有任何情緒。
賢王留在京中,就註定他的勢力都是宣明帝給的。
如今要扶持邵赫上位,他與賢王之間宣明帝必然選擇賢王。
他是武將,追隨他者也多是武夫,武夫大多性直重義,不是會輕易倒戈之人;賢王獲文官支持,文官性軟易左右,斬賢王不僅能讓宣明帝收回文權,還能讓一部分李丞相的勢力轉於邵赫之下。
這樣一舉兩得,宣明帝自然會捨棄賢王了。
「我知道。」邵玹開口制止了賢王的話,「皇兄,你我二人,不過都是蟈蟈罷了。」
賢王聽到這話目呲欲裂,驟然語塞,隨後他聽到邵玹高喝一聲:「來人!開府門!」
邵玹身後的禁軍頓時包圍了整個丞相府,賢王踉蹌着退後,狂風卷雪撲撒在他的臉上,大雪之中他迷亂了眼。
賢王這才發現自己竟從沒看清過他這位皇弟。
待邵玹強行入丞相府後,賢王還想要提袍追進去,然而賢王妃卻一把拉住了賢王,她撫摸着小腹臉上滿是淚痕。
另有一謀士上前扶住賢王的小臂,湊在他的耳邊說道:「賢妃娘娘與丞相大人說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王爺,王爺,三思三思啊!」
這時,府內突傳來孩童啼哭之聲,尖銳的嗓音刺破雲霄。
賢王妃有孕在身聽不得孩童的聲音,她目露不忍別過頭去抽泣着說道:「王爺,回府吧我們再商議,可好?」
賢王看着漫天飛雪之中丞相府的匾額,冰冷的手握住賢王妃的手臂,他聽出來了那哭聲是誰的,是他前些日子比抱在懷中二表哥的幼子
——
李丞相府倒了。
昏暗腥臭的牢獄之中,邵玹隔着鐵欄與披頭散髮的李丞相遙遙相望,李丞相的眼中還有恨意,但那恨意也掩不住他頹敗的事實。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李丞相愴然一笑,盤腿而坐於草墊之上似乎臨到頭了也不想對邵玹示弱。
邵玹倒沒有惱怒,而是取出一張絹帛讓李丞相簽字畫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