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說得沒錯,你當真是把他的心思脾性揣摩得明明白白。」顧偃開神色複雜地審視自己最疼愛的大兒子,「煜兒,為父今日才知道,你原來是這樣的人。」
顧廷煜垂下眼眸,不敢直視父親的目光。
「從前我以為,你和小秦氏都是如你生母那般單純、柔弱的人,我怕你們被風吹被雨淋,總想護在你們前邊,卻從未想過刀子是你們從背後捅過來的。」
顧廷煜一家三口再次跪下。
顧偃開沒有看他們,對顧廷燁道:「你大哥說得沒錯,但也不全然對。官家確實是有意給我留時間,他篤定我錯看家中人,要我自己把消息告訴你們,再親眼看看大難臨頭時一家人的真心。我想過你幾個叔叔嬸嬸會跳腳,卻沒想過你們母親小秦氏原來才是最狠的那個。」
他自嘲地搖搖頭:「我枉為武將後人,竟然連後方不穩、軍心不齊的大忌都能犯,呵,顧家敗在我手裏真是不冤。」
顧廷燁深以為然,但還是安慰道:「事在人為,父親莫要如此自責。您說大哥說的不全然對,又是何解?」
顧偃開:「官家不會輕易地放過我們,他會大張旗鼓地整治我們。我說過,官家會以私德不修的罪名來奪爵,不是扯謊。做父親的私德不修、治家不嚴,致使家中子侄相鬥、爭家奪產,這個罪名,我是一定要擔的。」
兄弟二人都皺眉沉思。
顧廷燁試探性地問道:「難道是為了立儲?」
顧偃開頷首:「最近,兗王雍王的爭奪愈演愈烈,官家為着這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兩個都是宗室子裏的翹楚,都是偌大年紀,不能像管教幼童那樣責罵,可若不敲打他們,兩王之爭怕是會攪得天下大亂。」
顧廷燁:「所以,官家打算用顧家用父親來給兩個王爺講道理。」
顧偃開嘆息:「養不教父之過,兩個兒子爭搶,必定是做父母的不公道。小家如此,天下亦是如此,官家這是把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
顧廷燁:「可這是皇權之爭,就算官家擺得再平,終究也只有一個皇位,上位者君臨天下,失敗者人頭落地,這又哪裏是小家裏爭家產可以相比的?」
顧偃開:「官家何嘗不知?可此時他敲打任何一方,都會讓天下人以為另外一方得了勢,傾軋必定更加猖狂。官家也是沒有辦法。」
顧廷燁:「所以,父親才說,奪爵是一定的,抄家卻未必?」
顧偃開:「沒錯。奪爵是為了把這件事鬧大,不抄家是為了把這件事鬧得更大,也是為了給顧家留一線希望。」
顧廷燁:「皇帝可真是難當。」
顧偃開斜他一眼:「這叫以汝愛子之心及人愛子之心,官家已經很為顧家着想了。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顧廷燁作揖:「兒子受教。」
顧偃開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看他沒有再提出其他問題,忍不住問:「你就不心疼自己的榜?官家要奪爵,不抄家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他當時盛怒所說的話卻沒有理由收回,你五十歲前都進不了科考場。」
顧廷燁嘆口氣:「兒子已經想到了。」
顧偃開:「說說看。」
「官家既然要拿顧家殺雞儆猴,那斷然沒有額外放過我的道理。若他在此時收回成命允我科考,反而會讓其他人咂摸出裏頭的端倪,到時大哥擾亂科考的事實傳揚出去,那事情就變味了,官家敲山震虎的目的就達不到了不是?」
「那你預備怎麼辦?」顧偃開語帶考教,不再像往日那般充滿質疑。
「官家雖說不讓我科考,卻從未說不讓我當官。文官之路走不成,那我便從軍唄。我有父親教我的身手,入得軍中,必定不會落於人後。」
顧廷燁心結已去,眉眼間重新恢復了少年意氣,談吐間神采飛揚,讓屋子裏僅剩的顧家人都看得呆住。
小秦氏母子坐在馬車裏,匆匆趕往東昌侯府。
顧廷煒:「母親,舅舅家眼下是什麼光景?姨娘小妾一窩又一窩,我們就這麼回去了,不得被那一屋子人排擠?」
小秦氏:「你懂什麼?我們回去了好歹還有條活路,若留在顧家,恐怕連命都會搭上。」
第80章 真相(六)【感謝金主霸霸「空手道大師兄」持續月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