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還沒出言反對,竟然有朝臣率先反對錢謙益入閣?朱由檢驚訝地下視其人,卻發現也是個老熟人:禮部尚書溫體仁。
溫體仁與王永光一樣,也是掛了個禮部尚書的虛銜。不過他的境遇可比王永光慘多了:閹黨當政之時,因為在顧秉謙與魏廣微之爭中刻意迴避立場,把高迎祥逃脫之案查得稀里糊塗,為魏忠賢所不喜,一直沒能得到重用;到了東林黨重新得勢,又因為他並非東林黨,再次受到排擠。
此次枚卜大典,剛剛復職的禮部侍郎錢龍錫和錢謙益,都能進入候選名單;而溫體仁身為禮部尚書,卻連候選名單都進不去,其人際關係可見一斑。
不過溫體仁前段時間一直非常低調,他給朱由檢的感覺也是非常圓滑,從不輕易出頭,這次怎麼會突然發難?
在群臣的一片驚愕之中,溫體仁又取出一封奏疏呈給朱由檢。朱由檢一看這題目,便知內容肯定是殺氣騰騰:直發蓋世神奸疏!
「卿所言蓋世神奸,是指誰?」
「回陛下,就是錢謙益!」溫體仁忿忿然地道,「本來此次枚卜無臣之名,臣本應避嫌不語;然錢謙益人品低劣,有前科在身尚未審結,這樣的人怎能入閣!朝臣推選此人,實乃結黨欺君!」
這下溫體仁可捅了馬蜂窩,因為錢謙益雖然確實是東林黨,但同時也是當世大儒,大臣們推選他入閣,倒也並非完全出自私心。此時聽溫體仁這麼一說,那可不單是針對錢謙益了,而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因此無不對他怒目而視。
朱由檢卻正愁沒有拒絕錢謙益入閣的機會,當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便面無表情地道:「卿說錢謙益有前科在身尚未審結,到底是怎麼回事?從實奏來!」
溫體仁其實在奏疏里已經寫得很明白了,見皇帝給自己發言的機會,更是興奮,便將始末緣由講述一遍。
原來這錢謙益在天啟二年曾任浙江鄉試主考官。當時考場舞弊成風,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不是「彌封」、「謄錄」,讓考官認不出是誰的卷子麼?我有更巧妙的作弊手段:把暗號隱藏在試題當中!
當時就有兩個專門吃考場舞弊這碗飯的人,一個叫徐時敏,一個叫金保元。他們打着錢謙益的旗號,秘密兜售「關節」。
所謂「關節」,就是作弊用的密語,一般是一句詩。作弊時,將這句詩拆成單字,每個字隱藏於答卷每段的特定位置,比如首字或是末字。這樣即使經過「謄錄」,考官也一眼就可以辨認出,從而實現舞弊目的。
這一場的「關節」就是「一朝平步上青天」這麼一句詩。當時有不少舉子都掏銀子買了「關節」,其中就包括這場鄉試的第一名錢千秋。
但並不是所有買了「關節」的舉子都被錄取了,有人心理不平衡之下,就把一同買「關節」的錢千秋告發。後來鬧到京師,刑部將賣「關節」的徐、金二人下獄,用刑審問之下,徐、金竟死於獄中。
而錢謙益做為主考,出了這麼大的舞弊案,徐、金二人又是打着他的旗號,他自然難辭其咎。好在二人死無對證,錢謙益又人脈頗廣,少不得使了些銀子,最後刑部來了個大事化小,認為錢謙益本與弊案無關,但身為主考,亦有失察之過,只把錢謙益降職罰俸。
至於錢千秋,根本未曾到案,只革掉了他的舉人,依律發往遵化充軍。正好趕上那年熹宗的慧妃產下一子,為此大赦天下,錢千秋連充軍都免了。
這件事本已過去了好幾年,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世人基本上都淡忘了。如今溫體仁卻舊事重提,並一口咬定當年刑部斷案不清,錢千秋並未到案,錢謙益絕非無辜,斷不可用此行徑卑劣之人為閣臣。
朱由檢只知道歷史上的錢謙益全無氣節,沒想到他還有這麼一段往事,更加堅定了不用他的心思。見錢謙益在班中聽得滿頭冷汗,他便略帶嘲諷地問道:「錢卿,溫體仁參你之事,你可有分辯之辭?」
錢謙益此時心中正在暗暗叫苦。其實這個案子,他也冤枉也不冤枉。說冤枉,徐、金二人賣「關節」,他確實不知情,也沒有收過一文銀子的好處。以他的身份和富有程度,也根本看不上這麼一點銀子。
說不冤枉,則是因為錢千秋以他和錢謙益都姓錢為由,在考前拜會過他。錢謙益對錢千秋很是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