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紅梅,和他。
落雪在眼前紛紛揚揚的落下,晃花了我的眼睛,而白雪中的紅梅燦爛開放,也讓我有了一時的恍惚,這一幕,好熟悉,好熟悉……
似乎曾經,也是在這個地方,也是周圍一片皚皚白雪,也是白雪中一樹燦爛如火焰燃燒般的紅梅,也是這個男人站在我的面前,帶着我賞玩那一樹紅梅。
可是,再一晃眼,那些梅花的紅都變了。
變成了一片血紅,好像那一夜從我的身體裏流逝的鮮血,帶着心裏最深處的溫度,和那個孩子的生命,一點一點的從我的身體裏流出來,無法挽回的流逝,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站在雪地里,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我的指尖無法抑制的顫抖。
不管我這一生曾經經歷過什麼,將來又會經歷什麼,那一夜始終是我的心殤,不管我以為過去的一切都已經忘了,可以無愛無恨的面對,但我在那一夜經歷的,卻是我這一生都無法磨滅的痛楚。
&還記得這裏嗎?」
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將我從那個夜晚拉了回來。
我茫然的抬起頭,對上了那雙漆黑的眼瞳,雖然是黑的,好像無底的深潭一樣連波紋都沒有,深潭似乎也被凍成了冰。
「……」
我沒說話,他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站着。
雪越下越大,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指尖都已經冷得沒有了知覺,肩膀和頭頂也積了一層薄雪,他微微的蹙眉:「冷嗎?」
我還是沒說話,但顫抖得已經能聽到牙齒打磕的聲音。
他朝我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反手脫下身上的裘衣朝我的肩膀上披,厚重的裘衣帶着他的味道落在我的肩膀上,頓時一陣暖意襲來,我卻下意識的打了個寒戰,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說道:「這樣,就不冷了。」
的確,不冷了。
裘衣里甚至還殘留着他的體溫,他的味道,融融的在身邊瀰漫,但是,衣服那麼沉重,有一種要將我壓垮的錯覺。
我覺得呼吸也越來越沉了,開口的時候聲音也很低沉,好像很累一樣:「謝皇上恩典,微臣惶恐。」
他的呼吸也沉了一下,但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有一種壓抑的感覺,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朕帶你來這裏,你還記得這個地方嗎?」
「……記得。」
我抬起頭來看着那一樹燦爛的紅梅,是曾經和他一起來過的景致,同樣的皚皚白雪,燦爛紅梅,甚至連人也是一樣。
只是心境,已經完全不同了。
他走上前去,伸手撫着粗糙蜿蜒的樹枝,慢慢的說道:「那個時候,你還——朕特地帶你過來散心,賞梅。有一枝梅開得很好,朕還命人折下來送到芳草堂給你插瓶。」
「……微臣記得。」
他回過頭來看着我:「青嬰>
話沒說完,我已經走了上去,站在他的身邊也看着那蜿蜒蒼勁的樹枝,輕輕的說道:「所以,這一枝梅,再沒有長出來過了。」
他的臉色微微一凝,抬頭看去,當初被折枝的地方,旁邊緊挨着的地方長出了新的枝椏,也開滿了梅花,但被折斷的地方還是光禿禿的,再沒有長過。
他的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了一絲怒意。
我仍舊站在他的面前,默默的將身上的裘衣拿了下來,小心的奉到他面前,平靜的道:「皇上還是要保重龍體,微臣冷些沒什麼,到了御書房就不冷了。」
他沒有伸手來接,只是聽到他磨了一下牙。
我托着裘衣的手在下面微微的有些發抖,但臉上還是儘量的鎮定平靜——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會惹他生氣,也不是不知道他生氣會對我做什麼,這麼多年都這麼過來了,我不是打不怕,只是到現在,能堅持的東西越來越少。
裴元珍說得對,有一些事,事在人為!
他沉默的看着我,好像壓抑着身體裏的怒火,過了很久,他抬起手來,我下意識的退了一步,但他的手卻並沒有揚起來,而是伸到厚厚的裘衣下面,摸着我冰冷的手背,肌膚熨帖間生出灼人的溫度,他的聲音有些異樣的沙啞,說道:「朕,知道,你過去,過得很不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