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句話,船已經滑出了很遠,裴元修在我的視線中一下子變得模糊起來。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也因為潺潺水聲,聽不到他有沒有開口,只看見他往前走了一步,江風凜凜,將那一身白衣吹得飄然若飛。
雖然看不到,但似乎,也全都能讀懂。
我站在船尾,江風卷着水星吹拂過臉上,那種潤澤的觸感好像人在流淚一樣,但我知道自己沒有,此時此刻,也無淚可流。
我只是遠遠的,朝着他長身一揖,便轉身回了船艙。
漁船雖然不小,但畢竟不比之前裴元修陪我過江用的大船,要往吉祥村附近的水域走,還的確要花費好些時間,好些功夫。
幸好船夫一看就是個經驗老到的,熟練的撐着竹竿,漁船晃晃悠悠的駛進了江心,速度不算太快,卻很平穩,聽着周圍的潺潺水聲,感覺到船身隨着波浪而陣陣起伏,反倒給人一種安全,甚至安心的感覺,好像孩子在母親的懷抱中一樣。
我坐在船艙里,轉頭看着顧平。
這些日子沒見,他長了好些,也許原本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就是一天一個樣的,不僅個頭躥高了很多,皮膚也黝黑了,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樣的莽撞,而有了一絲大男人的沉穩。只是他看着我的時候,眼中的親熱還是沒有多少改變。
我微笑着說:「這麼久沒見,你還好嗎?」
&嬰夫人——」
一聽他的稱呼,我又皺了眉頭:「平兒?」
他遲疑了一下,自己也是一笑,道:「剛剛公子在,不能亂喊的,也忘了改口。」說完,他對着我道:「青姨。」
我笑了起來,道:「你過得怎麼樣?」
&過得很好。」他說道:「在軍營里,雖然操練很辛苦,但不用胡思亂想,每天也能吃飽。」
&我看你倒是長得比以前結實了。」說着,我又問道:「操練很辛苦嗎?」
&啊,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繞着營地跑十圈,還要練槍法,拳法,和別人對練。我剛剛去的時候,經常被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不過現在不會了。」
他說着,倒像是有些驕傲的:「連百夫長都說,我是練武的好料子呢。」
&
&且,你不知道吧,現在他們又征了新兵,我還帶幾個新兵呢!」
&麼……」
我淡淡的笑着,可心裏卻有些沉。
他過得好,每天充實而不用去想自己經歷的那場悲劇,我很高興;但,他的充實,是學武、練兵,學打仗,帶着比他更小的人學打仗……
這一切在昭示着什麼,也許身處其中的人來不及去想,可走遠了,以身外身去看那片風景,就更能明白。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着自己的來處,南岸那一片浩淼煙波之後,巨大的水寨。
戰火一起,百姓流離,屍橫遍野,蒼生何其無辜……
也許,應該毀了那座營寨。
申嘯昆說得的確沒錯,刀劍不見血,豈能空回鞘?裴元修鑄造了那麼大的水軍營寨,徵兵鍛造,日夜勤奮操練,不是為了打仗還能為了什麼?毀了那座營寨,至少仗短期內就打不起來,或者就算打起來,也不會太慘烈;朝廷如果能不費兵卒,和平的收復江南,大統一之後抵禦外敵,注重農耕休養生息,才有可能迎來新的盛世。
百姓也不至於流離失所,受戰火之苦。
可是……
想到煙波浩渺後,那個屹立不動的身影,看看懷裏睡得呼呼的女兒,我只能無力的嘆息。
我沒有力氣,也真的不想再管了。
天下大勢,原本就不可能因為一兩個人的意願而改變,而現在的我,更不想去插手那些事,我只想帶着我的女兒好好的生活,補償這些年虧欠她的母愛,也撫平自己的舊傷。人活一世,不該經歷的我都經歷過了,現在,我只想過屬於我自己的生活。
想到這裏,我回過頭,小心的撫摸着離兒的臉頰。
顧平一直看着我,這個時候突然小聲的說道:「青姨。」
&
&有些東西,想要給你。」
&麼東西?」
我抬起頭來看着他,只見這青年從身後摸出一個布包遞給我,我一接過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