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個晚上他雖然也在館驛出現過,可我實在沒太多精力去注意他,這個時候倒是有點閒暇來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這個宋宣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算來還是裴元灝的晚輩,但到底是在軍中歷練過,可能剛剛還是在戰場上廝殺之後下來的,那股悍然的氣勢倒是不輸這裏的長輩們。
他一走過來,先給章老太君俯身行了個禮,道:「奶奶,孫兒冒犯了。」
章老太君一看到他,眼睛都笑得彎了起來,而彎彎的眼睛縫裏透出來的也都是如水波一般蕩漾着的笑意,伸手抓着他的手腕:「說什麼冒犯,來奶奶這裏還叫冒犯嗎?快來——哎唷,這麼冷,吹了風來的吧?快坐下喝一碗湯。小青啊,趕緊給少爺盛湯。」
這正是一個老人家對着自己的孫兒最親熱的態度了。
在這張桌上,我和裴元修的臉色慢慢的變得有些微的不安了起來。
說起來我和他也都是自幼富貴,成長後的年歲里經歷過許多的波折,享過福,造過孽,可這種最自然的家庭的溫暖,卻反而比許多人都缺失得多。
而那個宋宣,雖然看起來一身悍氣,可對着自己的奶奶就像是老虎一下子縮成了貓一樣,就這麼任她牽着自己的手乖乖的走到桌邊,又對着我和裴元修,還有他的父親行禮,然後丫鬟小廝搬了張凳子放到宋懷義的身後,他坐到了那裏,接過丫鬟遞過來的一碗熱湯,喝了一口。
一直看到他喝了一口,章老太君才放心的轉過頭來,對着我們說到:「大家快用吧,不然要給風吹涼了。」
我們幾個人應着,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到底還是章老太君的「私房菜」,味道的確是不錯,我雖然心裏想着事情,但面子上要敷衍過去,還是夾了不少菜。
而章老太君舉起筷子,夾起一塊黃燜兔肉就往裴元修的碗裏送。
「殿下來我們這裏,老身沒有什麼好招待的,我記得殿下是喜歡吃這個。這是下人去後山打的野兔子,香得很呢。」
裴元修點頭道:「多謝。」
說完,夾起來往嘴裏送,咬了一口。
章老太君捏着筷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說道:「老身記得,殿下們小時候,每到一起用膳的時候,是最熱鬧的。太子殿下要去三殿下碗裏夾兔子肉,三殿下又要到太子殿下碗裏搶牛肉,明明桌上都有,可你們就是要動手搶,好像搶來的才好吃。」
裴元修抬頭看着她,目光也微微的有些閃爍,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個時候小。」
「是啊,現在再要看這樣的場景,怕是看不到囉。」
裴元修笑了笑。
我在旁邊也只是嚼着嘴裏的東西不開口。
這樣的場景,當然是看不到了,可是有的時候,一些歷史是會重演的,而且會比當初的場景,更加的瘋狂。
這野兔肉當然是香得很,廚子的手藝也不差,可我看他吃得卻並不怎麼有味道,咬了一口之後,剩下的就放到了碟子裏,自己喝了一口湯。
趁着我們這邊在說話,宋懷義偏過頭去,低聲問宋宣:「情況如何?」
宋宣也壓低聲音道:「父親,滄州的人還是頑強得很。」
「……」
「今天怕是——」
「……!」
宋懷義的眉頭頓時擰了起來,臉上透出了凶光。
滄州城久攻不下,比起之前我們沿途經過的淮安等地,他這邊的確是很棘手,因為已經要到京津門戶了,如果讓裴元修一直被擋在外面,延誤了時機,他大概就會成為所有人眼中的「開國罪臣」,且不說其他的,就只是現在,對裴元修也不好交代。
他咬了咬牙,沉聲道:「傳我的命令,再狠打!」
宋宣看了他一眼,說道:「是。」
這時,章老太君轉過頭去看着他們:「你們父子倆嘀咕什麼呢?有什麼是我老太婆不能聽,你們要私底下偷偷摸摸的說啊?」
宋懷義急忙說道:「哦,是前年買的一座礦山,挖了許久都不見礦,我讓他們再挖深一點。」
章老太君呲了一聲,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呢,就這點小事,值得在飯桌上說嘛?天雷都不打吃飯人,你兒子在外面忙了那麼久回來,就連口湯都不讓他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