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把人吞噬掉的靜謐黑暗中,一聲幽幽嘆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氣里。
「唉,你還是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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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大雪,天氣倒是暖和了些。
曾諭一早醒來,甚至覺得屋裏有些熱,喉嚨更是燥得不行。她躺在床上懶得動彈,睜着眼睛正考慮要不要叫人進來。
春蘭撩簾走了進來,穿着件碧綠色掐鵝黃芽邊錦襖,臉色略有憔悴,手裏端着個白瓷刻花蓮紋碗,輕步走到床邊。
曾諭不由轉頭往春蘭看去。
春蘭放好盛着蜜水的瓷碗,正撩着帷帳,見曾諭睜着眼睛,微微一笑,道:「五小姐醒了。」而後仔細地把曾諭扶坐起來,端了瓷碗,把碗裏的蜜水一點點餵她。
春蘭是母親得知她病後指派給她的,事事妥帖,不過三兩天功夫就讓小院裏換了氣象。
喝過蜜水,喉嚨間的燥意退了下去,曾諭開口說道:「春蘭姐姐,把窗戶支開吧。」
春蘭恍若未聞,轉身把空碗放好,這才開口,柔柔說道:「五小姐,開了窗戶,寒氣進來可就不好了。」
正值臘月,外面滴水成冰,凍人得很。
春蘭給曾諭細細掖了被角,接着道:「香草去給您端早膳了,您再等會兒。」
曾諭堅持:「春蘭姐姐,把窗戶支開,屋裏太悶了嘛。」
春蘭收回去的手頓了頓,笑道:「五小姐,身體要緊。」
曾諭無奈,這具身體年齡畢竟太小了,指使不動她。
曾諭學着小孩兒的樣子,嘟了嘴偏過頭去不理春蘭。
外間傳了些動靜進來,想來是香草從小廚房提了食盒回來,正在準備早膳。
很快,九兒打起帘子,穿着鴨青色棉襖的香草,紅潤的臉龐洋溢着喜氣,端着雕紅漆托盤進來了。
香草是曾諭穿越過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今年十三歲,原是曾祖母院裏的掃灑丫頭,後來曾諭被留在老宅,香草被管事嬤嬤重新分派來做了三等丫鬟,五年來對曾諭這個小主人一直盡心盡責。這一次院子裏大換血,香草是唯一一個不降反升的人。
今日廚房準備的早膳是碧粳粥和白米糕,都是養身好克化的食物,缺點就是淡而無味。對曾經無辣不歡的曾諭來說,長期吃這樣的食物簡直是種折磨。
吃得兩口,曾諭感覺已是半飽,偏過頭去說不用了。
春蘭卻是無限耐心,勸了又勸,哄了又哄,一碗粥最後還是見了底。
吃飽喝足的曾諭有些汗顏。身體年齡變小了,怎麼好像心理年齡也跟着變小了,真跟小屁孩似的,吃個飯也要人又哄又勸的。
吃過早膳,歇得一會兒,香草把藥煎好端了來。
這回曾諭不用春蘭再哄,自己伸手把着碗,一氣兒把苦藥喝了下去,喝完苦得直吐舌頭。
春蘭微微笑着,給曾諭嘴裏塞了顆蜜餞。
香草在一旁贊道:「五小姐好厲害。」很是佩服的樣子。
曾諭聽着,心裏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幾分成就感。而後又警醒過來,暗暗唾罵自己越活越回去。
曾諭穿來前,已經二十三歲,正從警校畢業走向工作崗位,準備為社會安全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結果一不小心穿了來。
既來之,則安之。曾諭心思一向大條。
這時代雖說不方便了些,大門不能出,二門不能邁的,但是把它當做一場大型真人角色扮演遊戲,想想還是挺帶感的。
曾諭心裏想着,很快藥性上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等春蘭服侍她躺下,很快又睡着了。
香甜的睡夢中,突然又響起了一聲嘆息,噬魂附骨,縈繞不散。
曾諭小小的眉頭不由緊緊皺了起來,面現掙扎之色,一旁看顧的春蘭見狀,伸手半摟着曾諭,並輕柔地撫摸她的發頂。
很快,曾諭在春蘭溫暖的懷抱中,陷入了更深沉的睡夢,一切安好。
東院思存堂里,徐老太君穿着身寶藍色雲紋團花錦襖,鬢髮銀白,面龐紅潤,盤腿坐在鋪了猩紅錦鍛坐墊的矮榻左側。
另一頭是側身只坐了半邊的顧老夫人,穿着墨綠底萬字不斷頭紋錦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