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蒙蒙,星辰點點。
謝柔嘉是突然醒來的,窗戶大開着可以看到外邊的星辰,九月的山風涼意嗖嗖。
睡覺前窗戶是關上的,想必是昨夜風大又吹開了。
謝柔嘉披上衣衫走下床,看到廳堂里的江鈴和水英在各自的小床上睡的安穩。
前世里江鈴日夜守着她,夏天打扇,冬天看火盆,給她驅蚊掖被,給她關窗守門,為了讓她安穩的睡,江鈴十年睡覺幾乎未曾解衣。
謝柔嘉輕輕的走出去,看着江鈴伸出在被子外的胳膊,她輕輕的將被子拉好蓋住。
江鈴並沒有被吵醒,而是翻個身蹭蹭了枕頭又甜甜的睡去。
門外秋蟲呢喃,天光漸漸發白。
謝柔嘉裹緊了衣裳,邁步走了出去,廊下掛着一串草鞋,因為她跑動多,水英和江鈴便編了很多草鞋。
謝柔嘉伸手拿下一雙新的穿在腳上,拉開柵欄,在蒙蒙夜色里大步跑去。
密密的山林似乎不透一點光亮,如同不可莫測的深淵一般。
這是她第一次起這麼早爬山,謝柔嘉站在山林外仰着頭看了一刻,抬腳跑了進去。
腳下枝葉作響,白日裏明明已經很熟悉的路,在暗色里卻變得陌生,被驚醒的鳥獸不時的在身旁飛竄,發出各種怪叫,好幾次謝柔嘉都懷疑自己走迷了路,但是她沒有停下腳,山頂就在上方,只要保持向上走就一定能走到。
但是想要活着卻不一定就能活着。
她真不明白,都已經這樣,她們都已經如願的讓自己生下蘭兒了,已經後續有人了,為什麼連安哥的命都不肯留下。
何至於此啊?
一個從小就會騎馬的人,要被活活的摔死,要被踩爛了頭,得多不容易啊,得受了多少罪啊?
肯定不會像自己這樣。被勒死那樣死的痛快。
何至於此啊?
她抬起頭看着依舊密不透風的山林,如同怪獸一般盤踞。
安哥這樣一個人,對他們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遠遠的打發走也可以啊。何必非要了性命啊?
何至於此啊?
她加快了腳步向上跑去。
晨光亮起的時候,謝柔嘉站到了山頂,山谷里的火把尚未熄滅,號子聲低沉不可聞,但山谷里模糊糊的還有隊伍在緩慢的行走着。
謝柔嘉看着一點點亮起來的山谷。
她以為昨晚她會做夢。夢到前世的事之類的,就像她前世那樣夜夜困於噩夢,就像她剛醒來那些日子夜夜擔心噩夢重現,結果她竟然一夜無夢,確切的說,自從進了郁山,她就沒有在做過夢。
沒有夢了,她已經知道了也相信了,這就是現在,認清了這就是現在。不會逃避奢求噩夢沒有發生,也不會因為已經發生的而絕望。
要活着,一定要活着,為了自己好好的活着,這一次就算依舊是個螞蟻,也絕不讓他們在隨意的踩死捏死。
絕不!
謝柔嘉對着山谷發出一聲呼喝,看着山崖上的山石躍身跳下。
疲憊一夜的礦工們視線已經模糊,領頭人的號子在耳邊變的若有若無,他們覺得自己還在跟着哼唱,但其實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天要亮了吧?快要能休息了吧?
隊伍里一個人的腳步變的踉蹌。撞到了前邊人的身上,頓時更多人的腳步踉蹌。
為首的男人立刻察覺,他只有一隻手扶着背上的礦石,根本就無法回頭。這種狀況一旦無法控制,肯定要倒下一串人,而這一口氣泄了,就再也提不起來了。
就要到谷底了,不能泄氣啊!
他咬着牙大聲的喊着號子,應和聲寥寥且雜亂。這種單調的號子一晚上之後就沒辦法再聚攏大家的意志了。
身後的腳步更加雜亂。
就要到谷底了,不能泄氣啊!
這時候跌倒肯定會被砸傷,那這一晚的工就白做了,這一輩子也就白熬了!
這一輩子熬的雖然苦,苦也是活着啊,只要活着總是好的。
男人咬緊了牙,瞪大眼了,嘶吼着號子,當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他心裏也絕望了。
號子,從來都不是嘶吼的聲音大就管用的。
號子,反而要沉要穩。
有山石沙土從腳邊嘩啦啦的滾下,這說明大家的步伐還是亂了,如果步伐穩定,山石是不會被踏落的。
亂的腳步越來越多了,山路也似乎抖動起來。
完了完了完了。
男人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谷底,心裏一片絕望。
「一步踩金呦呵!」
一聲柔亮的女聲忽的在耳邊響起。
這突然的聲調讓混混沌沌的人打個機靈。
「二步踩銀呦呵!」
高亢的又帶着女聲尖利的聲音繼續響起。
這是六步一頓的調子,比現在他們的步伐要快,男人下意識的跟着調整了步子。
「三步珠寶晶晶亮呦呵呵!」
「大山不負踩山的人呦呵!」
腳邊的山石不再滾落,身後的腳步聲漸漸的一致。
「一三哎嗨!要里嘿羅嘿!」
「要好囉來咳啦,要囉好囉!」
清脆的女聲語調輕快,就好像清晨的山風一掃山谷夜色的沉悶。
隊伍里的人弓背挺身,一步一步的加快,這曲調簡單而重複,很快就印在了每個人的腦子裏,他們似乎是下意識的就跟着唱出來。
「要囉好,哎撒啦啦啦!」
「一三哎嗨!要里來嘿羅嘿!」
「要好囉嗨,哎,撒啦啦啦,嗨啦啦啦!」
谷底先一步下山躺在地上的礦工們也紛紛的爬起來,不可置信的看向前方。
晨光里一隊正下山的礦工身邊,有一個女孩子正擺動着手,隨着礦工們邁步,不,不是她隨着礦工們邁步,而是她帶領着礦工們邁步。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男聲女聲混雜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勞累一夜的疲倦似乎隨着這輕快歡悅的吟唱散去,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跟着唱起來,還有人忍不住跟着號子搖擺起來。
「出什麼事了?出什麼事了?」
在涼棚下睡的正香的監工們猛地被驚醒。發現山谷里號子聲響亮震天。
暴動了嗎?
這怎麼可能?這是謝氏一族的礦山,可不是那些隨便什麼人的鹽礦丹礦!
這是在幹什麼?
監工們揉着睡眼看到勞累一夜的礦工們沒有像往常那樣死過去一般躺在地上,而是都站着,大聲的唱着,跳着…
跳着?
瘋了嗎?
還有。他們哪裏來的力氣跳
第二十八章 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