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自打進了尤家的門兒,接手管家之事,尚且沒想過從公中撈些銀子來貼補自己個兒,又怎能忍得那起子奴才從中撈油水。
當日為了拿捏住眾人的把柄以立其威,陳氏不但同三姐兒整日查賬盤庫,更在暗地裏打發了自家陪房到外頭去搜羅罪證。得知那些個管事買辦們除了貪墨主家的銀子,採買東西時以次充好之外,更打着主家的名號,在外頭橫行霸道,欺壓百姓,欺行霸市,無所不為。諸如重利盤剝,包攬訴訟,倚財仗勢,以薄田衰鋪之價去強買人家的良田旺鋪,人家倘或不賣,便賄賂當地父母官兒們算計的人家吃了官司敗了業,然後再將看中的田地買賣做了官價購買……樁樁件件皆是朝廷嚴令禁止,罔顧法紀的重罪。更有一兩件事即便陳氏看了,也覺觸目驚心。暗暗嗟嘆這些個奴才秧子果然膽大妄為,不但尤家的名聲都叫他們給敗壞了,長此以往,連尤子玉都恐陷入牢獄之災。
陳氏本為深宅婦人,原不大懂得其中的厲害。爭奈三姐兒平日裏最喜研讀律法,又經常同她舅舅議論世情,陳氏聽了幾耳朵,也算有了些許印象。何況陳氏雖然潑辣難纏,卻有些赤子之心。十分看不慣那些個奴才們自己尚且是卑賤之軀,就敢仗着主家的勢力欺負良家百姓。因此向尤子玉進言道:「老爺是朝廷的官兒,平日裏最重名譽,這些個事情倘若叨登不出來,也還罷了。倘或哪一日老爺遭了旁人算計,那些個言官多嘴多舌彈劾一摺子,就夠老爺喝一壺的。莫若趁此機會了結此事,一來可以追回被他們貪下的銀錢東西,二來也無後顧之憂了。」
尤子玉聽了陳氏的話,心中深以為然。只是尚且有些猶豫。蓋因那些個奴才們辦的壞事,有些是打着他的名號自行其是,有些確實是得了他的吩咐才去辦的。如今卻要這些個奴才們一股腦的頂了罪,尤子玉也有些不忍。
陳氏卻不知道尤子玉心中的這一筆賬。她自幼耳濡目染,身旁當官兒的只有哥哥陳珪並嫂子娘家的親戚們。旁人家的事兒陳氏且不知道,可自家哥哥手段圓滑,行事謹慎,平日裏哪怕是辦壞事兒也從不肯漏把柄於人。陳氏以此推之,只當尤子玉做了陳珪這麼些年的上峰,行事舉止必定要周全過陳珪才是。如今且見尤子玉面露不忍之色,遂笑言問道:「老爺乃重情之人,必定是捨不得這些個奴才,不忍將其送官發落,這也是常情。只是老爺心中有憐恤之意,也該叫他們明白知道才是。別的也還罷了,好歹貪墨公中的銀子該還了,還有那些個打着老爺名號兒放印子錢的,也該一把火燒了那些個條子,就算給尤家積積陰鷙罷。至於那些個包攬訴訟的事兒,老爺何不着人打聽打聽那些個苦主兒的消息。倘或是罪有應得也還罷了,倘或真的受了冤枉,也該給人家兒一個交代才是。」
陳氏所言所想,皆是三姐兒當日看了陪房何財家的送來的罪證後一一想出來的應對之法。按照三姐兒的主意,這些個目無法紀的奴才最好送去見官。只是考慮到家醜不可外揚,尤子玉未必同意,才又想到了後面的迂迴手段。更囑咐陳氏該如何勸說尤子玉——務必要口口聲聲都落在官聲前途之上,唯有如此方能引得尤子玉重視。
陳氏到了尤子玉跟前兒便照本宣科。果然這一席話深合尤子玉的意思,當下拉着陳氏的手笑道:「世人都說妻賢夫禍少,我能娶夫人為妻,實在是一大幸事也。」
從前還以為陳氏光有美貌家世,如今看來,陳氏不拘人品容貌,都是很好的。有這樣一位夫人替他打理內宅,尤子玉再無後顧之憂。
過後幾日,尤子玉果然照着陳氏所言處置了家中貪墨枉法的管事買辦。因着不忍將這些家奴送官發落,只挑揀了其中罪大惡極的逐出尤家,又打發了一眾中飽私囊之輩,之後抄沒的銀錢田地商鋪買賣,一半兒收歸公中,一半兒則拿出來補貼曾受尤家下人迫害的百姓們,尤子玉更是帶着幾個隨從親自到了幾戶人家,不但送金送銀送藥材,更放低身段兒賠不是,只說自己管家不善,竟讓這些個下人打着主家的名號魚肉鄉里,着實不該。
總之一番折騰下來,尤子玉果然將身上不好的名聲罪過皆推到底下人的頭上,那些個受了尤府下人們欺壓的大都是無依無靠的平頭百姓,心中最是懦弱良善。眼見尤子玉貴為朝廷命官,竟然能不顧身份同他們低頭賠不是,又送了好些銀錢東西,心中的怨氣不滿早就煙消雲散,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