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沙城附近。
嚮導蔡清坐在沙丘之上,抬頭看着璀璨的漫天星辰,臉上掛着苦笑。
張西手持馬鞭,抽打着空氣緩緩走來,坐在了蔡清一旁,厚厚的嘴唇動了下,粗糲的嗓音傳出:「別想着逃走給韃靼人通風報信。」
蔡清抬手搓了搓冰冷的臉:「不說你們抓了我的家眷,就是這商隊裏的射手那麼多,我就是想逃,也沒機會跑出去。只是張千戶,還是那句話,送死的事沒必要去做。不說韃靼交易的馬隊有沒有援兵,就說那些馬隊的幾百號人,各個都是厲害的騎兵,翻身上馬就能殺人,劫掠他們,是找錯了人」
張西握起拳頭,骨節接連響了幾聲:「陛下說了,韃靼人和明軍一樣,都是兩肩一個腦袋,只要有向死而生的勇氣,未必不能將其留下!想想洪武朝、永樂朝,胡虜對上咱們大明,更多是望風而逃,我輩當不輸先輩,這樣才能告慰先烈!」
蔡清低頭。
也不知道朱厚照對這些將士說了些什麼話,竟讓他們變得勇敢,甚至自以為有機會贏下韃靼騎兵!
只是,可能嗎?
太祖、太宗時征沙漠的豐功偉績早就被黃沙漫漫給掩埋了,現在人們記住的是土木堡的慘敗,是大同、宣府一次次被劫掠而大明無力反擊的狼狽。
沒有人能戰勝小王子的騎兵,至少這個時代里,自己沒看到過任何一人有這個可能。
楊一清?
別逗了,那是個文臣,治理邊境是他的特長,防守也尚可,但讓他進攻,讓他帶騎兵與步兵深入沙漠,他能回來個骨頭就不錯了。
蔡清無力地躺在沙丘之上,低聲道:「我只是個帶路的,戰鬥一起我就逃跑,到時候別殺我就是了。」
張西凝眸:「奉勸你最好不要這樣,後隊的五十人是錦衣衛,他們領的命令是,戰端一開,誰後退誰死。」
蔡清震驚地看着張西:「你現在才告訴我?」
張西平靜地點頭:「不晚,明日才是交易之日。」
蔡清很想罵人。
什麼叫不晚?
那可是錦衣衛,是皇帝的人,殺人都不帶償命的!若不是今晚說開了,自己明天鐵定被他們給射死
蔡清咬牙切齒之後,問出了一個疑惑:「什麼時候錦衣衛有膽量出關了,還是面對韃靼騎兵?」
張西抓起馬鞭,站起身來望北,迎面寒風:「蔡清,別人不知道你,我知道。八年前,你是萬全右衛的軍士,曾被小王子給剃了光頭,自那之後,你讓侄子進入軍營,而你退了出去,後來你就離開了宣府,只是不知為何,你成了商人嚮導。我不知道你背後是誰,也沒興趣去查。」
說到這裏,張西轉過身,看向偽裝成商隊的軍士,高聲道:「但我想告訴你,我們的皇帝——他一定能帶領大明走上中興之路,一個強盛的大明,最不缺的就是勇氣,包括——死的勇氣!無論是錦衣衛,還是我帶領的軍士,我們都一樣,堅定地相信皇帝,相信大明不會任由韃靼殺戮劫掠,大明也能反過來,抽刀向北——滅虜!」
一股浩然之氣震盪在沙丘周圍。
一個個軍士肅然起敬。
無疑,這裏所有的將士對朱厚照都有一種好感,包括聽其命令去冒險殺敵!
不為其他,就為朱厚照能坐在這些人的家中,喝他們的水,吃他們的窩頭,看着破舊滿是補丁的衣裳傷心,看着單薄的棉被自責!
現如今,朱厚照將被將官搶走的田,全都分給了軍士,並且告訴了所有人,屯田只有軍士有,將官只能吃俸祿,哪個將官敢佔一畝地,毫無商量餘地,送鎮撫司處置,鎮撫司不管,軍士可以將舉報的文書送到驛站,由驛站轉送京師。
皇帝為了大頭兵能過上好日子,能吃上飽飯,已經做到了這一步,那當兵的還有什麼可說的?
士為知己者死。
當兵的不是士,但也知道樸素的道理:
誰對我好,我就對他好。
誰對我一家人好,我就給他賣命!
蔡清不知道朱厚照在宣府時做了什麼,看似沒有什麼大動作,只是走走停停,看看這裏,看看那裏,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