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彥再入公主府,是數日後二月初七。
這日是少巫首次入府作法、給雍王修正星軌的日子。原該從正月初七便開始,但彼時在新春時節,恐與祭祀的諸神相衝,遂挪後了一月。
來的是太常管轄下的太僕一行,共四四十六人。下月里增為五五二十五人,如此至第六回乃九九八十一人。
蘇彥入府時,正值金烏東升,霞光染翠,朱檐碧瓦冰雪消融,凌凌生光。十六位少巫將將在西邊九華閣擺開法衣法器,還未來得及開壇設祭。
江見月出殿迎他。
蘇彥行了一個臣下禮,「臣今日造坊,乃為雍王殿下而來。」
江見月初時一愣,然見他身後還有陸續數位隨從在向她問安作揖後,便徑直往九華閣走去,頓時心下瞭然,未再言其他,只道了聲「請」。
之後便如常在院中練劍。
同夷安的痴迷武學追求功夫精妙不同,江見月每日堅持練劍是因為身子骨薄弱,為強身健體。
手中這柄不足兩尺的青銅短劍,也是蘇彥着人打磨後送給她的。那會她還小,力氣又不足,使不了長劍。怕她弄傷自己,劍都不曾開鋒。直到回了涼州後半年多,她可以嫻熟用劍,遂破刃開鋒。
如今從拔劍起勢,到落劍收勢,她都已經融匯貫通,甚至隱隱能劈出劍風。
蘇彥回身望去,見滿園翠竹,朝露滌節,清風搖枝。少女素衣墨發,玉手握銅劍,躍起如橫空貫日之白虹,收定又似霜翎素潔之孤鶴。
有詩讚竹:依依似君子,無地不相宜。
九華閣西廂院距離祭壇三丈處的高台上,橫一方長案,案上釜鍋烹茶,案後人高坐。
蘇彥披氅衣,攏暖爐,腦海中還浮現着小徒弟練劍的颯爽英姿,和那一句極匹配她的詩。冰天雪地荒原里她能努力求生,朱門高院刀光劍影中她也能拼命存活,無地不相宜。
他嘴角勾起,眉梢染笑,為她驕傲亦自得。
日頭還不曾偏轉,一襲陰影卻投過來,帶着聲響將他從浮想中來拉回,「下官拜見御史大人,不知大人來此貴幹?」
來人崔太僕,是今日這些少巫的頭目。按理,開壇作法不該有旁人在側。事關雍王,他確該一問。
釜鍋中茶湯已沸,蘇彥舀入碗中晾清。冠玉面容上星眸湛湛,穿過裊裊茶煙,落在緊鑼密鼓搭起的祭壇上。
他沒有看少仆,兀自飲了口茶,開口貫是溫和,「雍王乃陛下登基後第一子,帝妃珍視。聞本官一點流傳的命格,又得太常指點,遂譴本官來此看顧法事。」
蘇彥的命格,在出生之際,曾得一個跛腳道人算過,乃極貴稀的「玄武當權格」。此乃其前半生之命格,後半生卻無論如何推演都模糊不清。但聞他命星周側,可見太白閃爍,紫微光耀,總是大吉之勢。
佳話一傳十,十傳百,添油加醋,變成了「蘇氏七郎,貴命扶主,掌人臣極權,佑紫微帝星,鎮海內四野。」
回想這位青年世家子,十六歲在前朝出仕,到如今新朝開闢,短短七年間已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兩朝皇帝都得他匡扶,確乃命貴無極。
崔太僕聞這話,自不敢再多言,再得蘇彥一句「不可懈怠」,遂拱手應諾,前去更衣設祭。之後便領教到了蘇彥口中「看顧」二字的意義。
蘇彥所領隨從八人,個個目光如炬。從諸巫更衣貼面起,到他們持法器上壇,再到收功作法畢,列隊離府。兩個時辰間,隨從一觀二,上觀下,當真是盯得十足十。
蘇彥雖位高權重,卻也隨和溫文,少仆令同他辭別,他亦還禮。秉的是對君上的盡責,持的是對下臣的寬厚。
如此半年間,每月初七,蘇彥都帶人來公主府,臨台高坐,為雍王看顧法事,鎮四方鬼祟。
他也不嫌少仆處人多,反正他有的是人手。
譬如七月初七最後一次開壇作法日,共有八十一少巫。蘇彥便直接抽調了二十七府兵,九位暗子營鐵衛,九位休沐的御史台侍御史,編隊查檢。
坐席上置案烹茶的年輕高官,出仕之初監察的便是尚為庶人的當今天子。而當天子坐天下後,他便又執掌了整個御史台,外督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