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這種猛人是前赴後繼的。
朱翊鈞猶記得萬曆十九年的那個湖廣咸寧縣人孟養浩。
這天夜裏,他無心再去翊坤宮,而是氣憤難平地讓人找來了這麼些年讓他十分憤怒的那些奏疏。
既有被他打了廷杖的禮部尚書,更有姜應麟、李獻可、孟養浩、王德完這些科道言官。
而孟養浩的那道「五不可」疏,最令朱翊鈞狂怒。
現在朱翊鈞看着李獻可當時呈進來請求讓皇長子先進學的奏疏,那上面,「弘治」二字,難道不是寫成了「弘洪」?
皇帝年號都能寫錯,還是禮科言官,難道不是大錯?
「田義!」朱翊鈞越想越氣,「着北鎮撫司嚴加訊問!這王德完剛剛起用就妄言宮禁是非,背後定有主使之人!」
「臣領旨。」
田義默默離開,心裏鄙視着沈一貫。
當日都暗示過他了,但仍舊避重就輕不能推動大事。
約束群臣只等了一月,至少皇長子移居慈慶宮能不能有個進展?
現在倒好了,約束無果,反彈更猛。
一場大案又將釀起。
乾清宮裏的朱翊鈞看着面前那些奏疏,此刻私底下,他的眼神之中倒多了些驚惶和茫然。
【人臣即至狂悖,未有敢於侮君者。】
孟養浩開篇是這麼說的,可他後面的話,對朱翊鈞又是何等侮辱?
【坐忍元子失學,而敝帚宗社也,不可者一。】
【遲回於豫教游移於冊立,重啟天下之疑,不可者二。】
【豫教之請,有益元子明甚,而陛下罪之,非所以示慈愛,不可者三。】
【陛下量侔天地,奈何言及宗社大計,反震怒而摧折之?天下萬世謂陛下何如主?不可者四。】
【獻可等所論,非二三言官之私言,實天下臣民之公言也。今加罪獻可,是所罪者一人,而實失天下人之心。不可者五。】
在他們眼中,自己對不起祖宗,不孝;對不起兒子,不慈。
失天下人之心
而今,王德完又說他對皇后不好。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朱翊鈞此刻只是有些怯懦地喃喃自語,他這個天子竟又感覺無力起來。
「回稟陛下,田公公讓奴婢來回稟,王德完已捉拿下獄,正在訊問。另奴婢奉旨,已命東廠緝查散播流言之人」
陳矩的聲音在殿外響起,朱翊鈞一言不發。
他有些艱難地回頭望了望北面。
隔着牆,自然看不見那坤寧宮。
但至少在這兩宮重修好、皇后暫居啟祥宮的那段時間裏,確實役使之人很少,遠比不過翊坤宮。
現在也沒多幾個。
「坤寧宮當差的奴婢當真少了嗎?你們怎麼辦事的!」
聽到皇帝不滿埋怨,陳矩只是低着頭:「並無其事,都是外間妄揣宮禁,流言罷了。」
「那就好。」
朱翊鈞知道,不管怎麼樣,他們也必定會先補救好,讓他隨後面對重臣上本時有話說。
而朱翊鈞也知道,這是仍為了國本一事。
皇后若病死,接下來自然便是皇貴妃繼立為後,那皇三子就成了嫡子。
既有嫡子,庶長子就爭不過了。
他咬了咬牙:「皇長子仍每日去坤寧宮問安,皇后娘娘不見?」
「是。」
朱翊鈞不由自主地想着是不是可能與朱常洛有關。
他也知道,因為皇貴妃受寵無人能及,皇后也深居簡出。沒有特殊情況,每日也最多是去慈寧宮晨昏定省。
甚至連後宮事也大多委託給皇貴妃代為處置了。
按宮規,其他妃嬪也該每日去向皇后問安的,至少該遣人前去。
皇后大多領了心意便是,不得不見的,大概只是皇貴妃親至。
朱翊鈞也知道,鄭夢境親去問安的時候,時不時會有坤寧宮的奴婢犯錯受責。
往日裏他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許多奴婢確實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