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執意要辦的事,開個頭定下方向當然沒問題,能落實幾成才是關鍵。
可以預料,雖然不追論隨後裁汰京營冒濫和清理占役過程中所涉勛臣之罪,但以其他的原因、對其他舊勛臣的攻擊,對這回新勳爵的攻擊,對田樂的攻擊都不會少。
應該還有內閣背鍋俠們。
後面的朝爭是後面的事,眼前的朝會再次進入正軌。
下一項,則是蕭大亨出來說山海關民變一案的事。
這又是安撫。
遼東撫按涉嫌鼓動民變,這已經算是「謀反」大罪了。
皇帝旨意僅革職為民,自然算是寬仁。
馬林也牽涉其中,直接從遼東總兵官被降職為五軍營區區一個游擊將軍。
「其餘歷年來盤剝商賈之官吏,三法司審定懲處。遼東邊防為重,刑玠仍任原職,寧虜伯麻貴遷遼東總兵官。吏部考功後,朕再點選遼東撫按。寧遠侯,你去信遼東諸軍堡,新總兵及撫按到任前,今冬明春務以邊防為重。若有變故,朕定斬不赦!」
不會繼續再徹查下去,牽連更多朝野之人。
新進的李成梁被他單獨敲打,很坦然地領命。
如今有東李西麻的說法,麻貴去遼東,當然也是一種辦法。
遼東是不是能從漸漸「姓」李轉變為「李麻共遵朱命」,需要李成梁的配合。
皇帝給李成梁的,是一種信任:京營這種隨時擱在皇帝身邊的刀都交給他了,難道還不夠?
經歷了風風雨雨的李成梁卻很清楚,這是他賭那一把與文臣切割才得到的。
今後,文臣只會對他李成梁和他的兒子們、舊將們展開攻擊,這種情況下就全仰仗皇帝保護。
他得到的則是侯爵,在之前沒曾想會有的侯爵之尊。
還總督京營戎政,不再只是閒居京城。
新朝之君和舊朝老將以這種方式逐漸加深對彼此的了解,確立新的利益關係。
在聰明的文臣看來,皇帝顯然並非一味回護重用勛武,是既懂得施恩也不忘敲打的。
這也意味着皇帝對於壓制文臣同樣有把握。
突然懷念以前。
此刻那種諸事拖沓處置極慢的節奏,忽然有一種極為輕鬆閒適的美。
只要別太有追求,就不會良心憂愁。
如今難度太高了,太糊塗是尸位素餐,太固執又可能犯蠢罪。
朝會進行到此時,天終於亮了。
幾天的雪天陰沉後,今天總算有陽光透亮出來。
清晨的陽光是從東南面照過來的,從文臣班列的方向,照到武臣班列,而後照到位於乾清門西邊的隆道閣上。
聽那邊過程中變故時,李太后的心一直懸着,後來才總算放下。
而朱翊鈞心裏則五味雜陳。
竟能因蠢治罪偏偏那些臣子竟無異議,顯得他們已經認了那小子極聰明。
那麼以前自己想治一些賣直邀名之人,他們怎麼總是搭救?
難道是因為沒有在御前當面逼出人家一個天大罪名?
就此時,只聽乾清門那邊又齊呼聖明。
又怎麼了?
田樂有些擔憂地看着皇帝:為什麼又答應由內帑出這次敘功的犒賞銀子?
明年之後,年年都被財計艱難相求怎麼辦?
朱常洛並不在乎。
沈一貫奏請皇帝出錢犒賞,那是陽謀。
於上而言:幫陛下收軍心。
於下而言:財計艱難至此!
沈一貫是聰明人,只不過想在走之前多撈一點聲望罷了,畢竟又掏了皇帝的兜,為心中正不滿不安的文臣們挽尊了一二。
雖然他也有讓天下官紳更明顯地看到新君登基之後最關心兵權的用心。
今天朝會,可以說主題只有三件事:兵權、軍心、用爵位和內帑收兵權軍心!
而對天下士紳翹首以盼的積欠蠲免,態度堅決,後面具體地方具體事由再商議降恩。
朱常洛的第一次朝會,豪擲兩百餘萬兩,大撒幣!
第94章、新君鋒芒,舊勛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