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爐上,茶釜內不斷發出滾動沸騰的水聲,縷縷煙霧在月夜裏顯得如夢似幻。
「可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娶封傾城。」容綏眉間微蹙,溫潤的眸子似冷了幾分。
墨北握着瓢的手頓了頓,隨後舀出一瓢茶水,緩緩斟入一盞白釉花口盞托中,他神色略顯肅然,朝容綏遞上盛好熱茶的盞托,道:「是墨北失言了。」
容綏接過盞托,在茶煙裊裊雲霧間,他看見墨北眼中不經意流淌出的憂思之色,有些不解地問道:「你應是最明白我心意之人,為何今日會有這般想法?」
墨北面色凝重,朝容綏行了一禮,鄭重其事道:「上次暗探那件事,那邊恐怕已經知道是王爺您出手幫了林小姐,雖說事後還是把事情原委告知了您,並按照計劃將琴譜送了過來,但墨北依然放心不下,倘若那邊已經心生芥蒂,就算還有盟約也只怕是名存實亡,往後我們便會勢單力薄,要是再沒有封家相助,前路可就更加艱難了。」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
容綏親和一笑,溫潤如畫的眉目間,漾着雲淡風輕的悠然之態,比起墨北一臉憂慮的模樣,倒是顯得極為淡定。
只見他不急不緩地淺啜了一口茶水,悠悠地道:「我和他之間雖然不能像與你一般毫無顧忌地坦誠相待,但若是連這點默契和信任都沒有,又如何能締結盟約?」
他的目光緩緩凝向遠處,似越過了千山萬水,依稀看見當年那個如驕陽般耀眼的少年。他總能把世間萬物不動聲色地融進那雙眼睛裏,卻不顯露分毫,如同一把上好的寶劍,將其鋒芒全部隱藏於劍鞘之中。唯有在她面前,才不會刻意遮掩,才會鋒芒畢露。
他和他,皆如是。
容綏眸中晃過一絲笑意,如玉般的墨瞳悄然一轉,又道:「更何況他這人心裏跟明鏡似的,我做的這些表面上雖是在幫綰兒,實際上不過是替他順水推舟罷了。多年以來他既能沉潛於淵,亦能雷霆萬鈞,這智謀與膽魄絕非常人所及,我會出手,與其說是他早就算到,不如說是我們一步一步走進了他所布的局。」
「您的意思是景仁帝早就洞悉了林小姐的計劃,並佈局安排好了一切,而您也在其中一環?」墨北愕然抬眸,眼底除了明顯的震驚之外,還夾雜着一絲忌憚之色,又發覺在容綏面前失了態,便很快收斂起了情緒。
容綏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在那溫和的笑容中似乎有一瞬的停頓,看上去顯得十分微妙,「他這人雖然臉上時常掛着笑意,但你卻摸不准他那張笑臉下藏的是什麼,這麼多年,我從未看透過他。」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逐漸冷卻,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警惕之意,「或許當他在沖你笑的時候,手中的劍就已經對準你了。」
墨北心中一凜,提議道:「既然他心思如此難測,那我們更要留以後手,謹防他日後過河拆橋。」
容綏遲疑地點了點頭,並未再說什麼,只是微微闔上眼,往日那悠然淡泊的眉間似染了一絲輕愁。
這讓墨北更加確定,這位景仁帝絕非表面所見那般總是笑容和煦,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而王爺對他似乎甚為看重,哪怕在北溟這泥潭中掙扎多年,也鮮少露出過這般神情。
半晌後,才見他緩緩睜開眼,低聲沉吟道:「我與他之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並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唯一會讓我們有衝突的」他輕撫着面前的琴弦,神色幾番變換,仿佛沉浸在某段回憶之中,複雜得難以捉摸,只聽他輕聲嘆息道,「這世間萬事皆可算,唯有緣分不可謀。」
墨北愣怔片刻,帶着一抹探尋之意朝他望去,顯然並沒有聽懂他話尾的意思。
容綏淡淡一笑,隱含着一種難以言說的無奈,轉而問道:「給她準備的生辰禮物送過去了嗎?」
墨北點頭,答道:「已經派人快馬加鞭送去了,在林小姐生辰前便能送到。」
容綏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望着亭外的月色,瞳中閃爍着墨玉般的光輝,「不知道今年的禮物,她是否會喜歡。」
「林小姐每年生辰王爺都費心思為她準備各式各樣新奇的東西,想必林小姐也是很開心的。」看着容綏滿臉期待,墨北心中不由得感慨,這麼多年,大概也只有提到林小姐,王爺的眼裏才真正有光吧
第三十一章 唯有緣分不可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