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往事湧上心頭,太后只覺自己像是被掛着沉石的繩索捆綁住了手腳,沒入了萬丈寒潭,那些痛苦的回憶猶如潭水從四面八方朝她湧來,濕了她的眼眶,也涼了她的心,她甚至能聽見自己靈魂發出的嗚咽聲。
太后咬緊牙關,竭力抑制着喉間的震顫,而後緩緩睜開眼,一股徹骨的悲涼從她眸中悄然暈開。
「你們言辭鑿鑿指責哀家,可你們又不是哀家,又如何能明白哀家的苦心?你們沒做過母親,又怎能體會得到一個母親的心情?試問有哪個母親不會為自己的兒子憂心?又有哪個母親不會為自己兒子的前路籌謀?」
太后說着,情緒一度有些失控,眸中的晶瑩幾欲奪眶而出。仿佛有千哀萬怨橫亘在她胸口,心怫鬱而內傷,令她幾乎承載不住那些傷痛,喉間不由溢出一聲極低的悲咽。
洛淮舟聞聲,眸底划過一抹複雜之色,旋即輕輕合上眼,微蹙的眉間止不住地震顫着,一如他此刻內心的彷徨與無奈、悲痛與怨尤,仿佛萬千情愫糅雜在一起,令他百感交集。
而德惠帝只是沉默地注視着太后,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仍是一臉寡淡,但手中的血玉扳指卻被他越攥越緊。
太后眼帘微垂,用微涼的指尖拭去眼角的淚痕,隨後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試圖平息着自己內心澎湃的心潮。
她緩了片刻,才稍微壓下那股激盪的情緒,隨後抬眸看向德惠帝,「不錯,哀家是在極力打壓華家,可哀家為何要打壓華家,不還是為了皇帝你的皇位、為了這南陵百代江山嗎?」
她的眼神凝重而悲痛,可周身那股上位者的威嚴卻不減分毫,「皇帝素來對朝政漠不關心,又對華鴻飛言聽計從,讓華家得以權傾朝野,叫哀家怎能不防?權臣亂世,佞臣亂政,華氏一黨不僅阿諛諂媚、持祿固寵,還恃寵而驕,早已亂了天下人心,若不是哀家苦心經營替你守着這皇位,你又如何能坐得安穩?可言者諄諄,聽者藐藐,皇帝不但不聽哀家勸阻,甚至還欲將新軍兵權交於華家,皇帝對華家如此寵信,叫哀家怎能不後怕?」
太后言罷,已是潸焉出涕,她不由闔了闔眼,在瞬息之間,又將眸底的脆弱給掩了去。
太后咽下滿腔的酸楚,轉而看向洛淮舟,目光里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情緒,讓人感覺異常沉重。
「舟兒,你自幼心性純良,又一直被哀家和皇帝護在羽翼之下,對外界的兇險一無所知,更不知人心險惡,極易被有心之人欺騙和利用,哀家作為一個母親,又豈能不擔憂?」
儘管太后的聲音有些發顫,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憤慨,但語氣卻仍然透着一股強硬之態,「哀家這麼做,只是不希望讓你受到任何委屈和傷害,難道哀家錯了嗎?世事難料,人心叵測,縱使你不能理解哀家的良苦用心、埋怨哀家的不近人情,哀家也不得不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洛淮舟聽完太后之言,眸底閃爍着晶瑩的水光,透着一抹難以掩飾的哀傷,以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或許兒臣如母后所言,無法真正切身體會到一個母親的憂思及感受,但兒臣也只是想要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難道也錯了嗎?」
洛淮舟長嘆一聲,闔了闔眼,似乎在細細感受着這些年來積壓在心底的情緒,「縱使您做的這些是為了我們着想,可這些卻並不是我們想要的,我們也不願看見自己的母親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您作為一個母親,其實能做的還有許多,而不是步步緊逼,將自己的兒子逼至絕境。兒臣有時候多麼希望您能夠像尋常人家的母親一般,和兒臣講講體己話,說說身邊發生的趣事,給予兒臣一些煙火氣,而不是事事論成敗,處處計得失,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讓兒臣望而生畏。」
言至此處,洛淮舟輕輕搖了搖頭,方才紊亂的心緒也已漸漸平息,唯餘一抹揮之不去的惆悵,「您說兒臣對外界的兇險一無所知,可若兒臣一直躲在您的羽翼之下故步自封,對外面的世界望而卻步,一輩子都只能接受您的庇護,這樣兒臣該如何成長,往後又該怎樣從容面對人生中的潮起潮落?這樣的人生又有何意義?」
他凝視着太后,那一貫神采飛揚的眉眼間,似乎少了天真爛漫的色彩,也尋不見絲毫迷茫和彷徨,眼神如星子般閃耀,又如古
第一百九十五章 暗潮湧動(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