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如煙,舊夢如風。風過無痕,塵煙盡散。唯有故人縈懷於心間,平添相思幾行。
窗外,市井喧譁聲再次落入子菱耳畔,宛如譙樓之上鼓角錚鳴,催促着黎明的到來。恍惚之間,竟有種大夢初醒之感。
這些被歲月沉澱的往事,猶如巨石般在子菱心裏積壓已久,任憑她如何掙扎,都始終無法將其移除,只能在無數個寂靜的夜裏默默自責、咀嚼苦楚。
當往事從唇齒間一一傾瀉而出後,子菱只覺如釋重負,長久以來徘徊於心口的那股沉悶壓抑之感終於得到了緩解。春風幾許,拂去塵衣,空氣仿佛曆經大雨洗滌,變得清新而芬芳。
子菱緩緩鬆開手指,長舒了口氣,一直沉凝的眉心也隨之舒展開來。旋即,她將目光投向一直默然傾聽的蘇景遷。
但見他靜靜凝望着窗外,陽光傾瀉而下,鋪在他身上,將眉眼襯得愈發穠麗,如綺霞明紅塵,攬盡春光。但那深邃的眸底,卻好似裹挾着一抹靄靄暮色,透着一股與年歲不符、飽經歲月磨礪後的滄桑感。
子菱喉頭一澀,眸底頓時滿是歉疚,不禁朝他再次俯首一拜:「今日,是子菱過於浮躁,未能收斂心緒,令主子憶起了一些前塵舊事,擾了主子清寧,還請主子責罰。」
蘇景遷聞言,將目光移至子菱身上,眸底並無過多的情緒,只淡淡啟唇:「前塵舊事,不足以亂我心境。況且往事已矣,你也不必太過執着與介懷。」
子菱窺不透在這平靜之下究竟潛藏着多少暗流,主子早已習慣將萬般情緒壓在心底,從不流露半分。他這般說,大抵是想讓自己對過往釋懷罷。
子菱眸光一暗,頓覺心中酸澀難耐,原本已平復的心緒再次激起波瀾,「可終究是因為子菱和阿影,才害得主子不得不肩負起這些重任」
才害得您雙手染滿鮮血
然而,最後這句未盡之言,終究還是哽在了子菱喉頭。
當初那個一襲白衣的少年、那個肯為陌生人挺身而出的少年、那個肯為天下蒼生破障的少年,卻終究逃不過宿命,還是置身於這波雲詭譎的漩渦之中。為了擔負起肩上的重任,為了天下之安定,曾經那般潔淨、善良的少年,終究將自己的一身白衣染成了黑袍。
子菱雙唇輕顫,神色沉痛而愧疚,仿佛承載了太多過往,令她難以釋懷。
「如若當年子菱沒去雪山、如若當年阿影沒將主子送回宮,那麼一切皆與今日不同,或許主子和林小姐早已相守,更不會被先帝逼至絕境。」
見子菱再度沉浸在自責和痛苦之中,蘇景遷默然片刻,轉眸復望向窗外,繼而開口:「子菱,我說過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光影流轉,他的視線仿佛被那片澄淨如碧的天空所牽引,越過重山萬水,一直延伸到遙不可及的遠方。
「還記得年少之時,我與她還有容綏曾放天燈祈願。她說,願我們三人往後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彼時年少,並不清楚要實現這些願望,自己將來會付出什麼,只覺得人這一生,總該有個一腔赤忱、堅定不移的嚮往。我原以為只要守護着她、守護着我們的夢想砥礪前行便夠了。可後來我才知道,想要踏破這雲波詭譎的亂世,遠比我們想像中的更為不易。」
言至此處,他長睫輕微顫動了下,只見天際舒捲的雲影倒映在他眸底,好似嵐煙流動,縹緲而朦朧,令人辨不清其眸色。
「我們終究不是話本子裏的角色,一句話便能輕易傾覆天下,不管身後有多少烽煙、有多少浮屍遍野,又有多少將士的頭顱熱血,只管心安理得地踏上用萬人血骨堆砌成的道路,與心愛之人相守。可事實上,家國、人民、道義,哪一個不是時時刻刻必須扛在肩頭上的責任?作出的任何一個抉擇、所選的每一條路,皆需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但從略微喑啞的嗓音中還是感受到了一絲難掩的悲涼,「世事如棋,非獨黑白之辯。要想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執棋者,當落子無情;局中人,當步步為營,方能謀以長遠。此後所走的每一步,皆是臨深履薄、皆需小心謹慎,落下的每一顆子,皆要費盡心機去籌謀算計,同時還要明白,即
第二百二十二章 帝王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