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中,大雪,蕭羈入主長安。
不約而同地,長安城各個城門的守將先後都做出了一致的選擇——開城門。
事已至此,他們已無力考慮更多了。
歷史的洪流浩浩蕩蕩,局勢已經到了無法扭轉的地步,再多的反抗也救不了長安城,救不了高堂之上的天子,他們所能做的,便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將傷亡降到最低。
而他們所提出的唯一的請求,也是希望大軍入城之後能夠善待百姓。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完全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北地軍在幹什麼?
他們在生火,在做飯,在分發乾糧,在發放衣裳
蕭羈在幹什麼?
都打入長安了,你不急着攻陷皇宮,活捉天子,怎麼還在城中逗留,怎麼還隨意坐下來跟那些渾身骯髒發愁的流民說話呢?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
關於北地的一切,他們也都早有耳聞,只是大家都對此將信將疑,認為那些傳言所提及的失去不過是北地為了籠絡人心刻意做戲而已,誰能想到,他們真正所做的,遠比傳言所說要多得多。
「你們幾個怎麼回事,不是讓傷員集合嗎?你們還縮在這裏做什麼?」
一個士兵打扮卻一身藥味的年輕人朝他們走了過來。
竊竊私語的幾人不敢亂動,有些茫然地看着這位被稱為醫護兵的年輕人。
傷員?
北地醫護兵口中的傷員,說的難道不是北地軍嗎?
難道還包括他們?
不等他們細想,那醫護兵已經抓住他們當中受傷最重那人的胳膊,查看了一下後,皺着眉道:「骨頭斷了,有點嚴重,需要馬上處理,你跟我去重傷處讓我老師醫治,其餘人去對面。」
幾人眼睜睜看着自己同吃同住多年的兄弟被領走後,有些擔心道:「他會不會是被騙去給殺了?」
有人搖頭,「他們想殺我們,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嗎?哪裏需要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是啊,敗軍之將,本就沒有活路可言,我們這些底層的士卒,更是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難道你們認為我們比皇宮裏那位還重要嗎?」
大將軍連皇宮都不急着攻佔,又怎麼會將他們看在眼中?
可要說大將軍眼裏無人,那眼下發生的一切又該怎麼解釋呢?
隆冬以來,長安街頭到處都是凍死的人。
人死了,僅剩不多的單薄的衣物還會被人扒走穿上,沒人願意穿死人穿過的衣服,也沒人想要在那個可憐的人凍死之後把他們身上最後一點遮羞布都扯下來,可是沒辦法,不扒死人的衣服,街上就會多一個死人,就會有越來越多的死人。
也沒有人願意吃人。
可是不吃就要死。
死很多人。
有家有室的,無家可歸的,四處流浪的,家破人亡的,甚至是他們自己的父母妻兒,兄弟姊妹
士兵們不願意去想自己巡邏時所見到的那些場景。
可眼下,北地的士兵正端着碗,將剛打來的熱水一點點餵給那些瀕死的人,把自己藏在懷裏的乾糧一點點掰碎了餵給餓昏了的孩子,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蓋在了赤身裸、/體的人身上。
在他們的不遠處,蕭羈正在下令。
「糧草不夠,那就將國庫打開,把裏面多餘的糧食拿出來接濟百姓。」
「人手不夠?長安那些官吏不是人嗎?他們食百姓俸祿,便該為百姓做事,告訴他們,就說是我說的,此時若不想着為百姓做些事,那日後都不用想了。」
陳業從他身邊經過,聽到這話,忍不住問道:「主君的意思是,要放過那些蛀蟲?」
放過?
蕭羈扯了一下嘴唇,目光看着遍地屍骸,冷冷道:「你問問這遍地的屍骸,問問這些瀕死的百姓,他們願意放過昏君奸臣嗎?」陳業明白了。
他朝着蕭羈長拜,「陳業先替百姓謝過主君!」
也是他一時昏了頭,主君可是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放過那些死一萬遍都難以讓人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