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飛鳶聽到趙靈傑尋死五次,不由來了興趣。
那個男人到底淪落到了什麼樣的境地,才會這樣頻繁的尋死呢?
她被姬無傷攙着,不一會兒就來到一條小巷子前面。
剛在巷口站定,她就聽見巷子裏傳來小孩子們的嬉笑聲——
「不羞!不羞!老不羞!你男人都死了十幾年啦,你還要生娃娃!你家先人的臉都被你丟盡啦!」
「野娃娃,野娃娃,不知道親爹是誰的野娃娃,生他下來幹啥呀!」
「嘿嘿,少了一隻耳朵的掏糞婆,我爹娘說你生的大兒子是太監,你肚子裏這個不會又是個太監吧嘻嘻嘻,你怎麼不把他打了呀,你要把他生下來跟你們一起掏糞嗎?」
「你是掏糞婆,你兒子是掏糞舉人,你肚子裏這個小的是啥呀,小掏糞鬼嗎嘻嘻嘻」
「掏糞婆你身上好臭哦,你是不是餓壞了跑去吃屎啦?」
「啊啊啊啊掏糞婆發瘋啦,掏糞婆拿着攪屎棍打人啦,快跑啊!」
「掏糞婆你敢打我,我撿石頭砸死你,我砸死你個又髒又臭又不要臉的老不羞!」
「」
景飛鳶靜靜凝望着巷子深處的趙錢氏。
半年不見,曾經還有些豐滿的趙錢氏如今居然瘦得跟竹竿一樣,好像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
偏偏她那麼瘦的身子,腹部又腫大得如同懷了雙胞胎,整個人透着一種詭異得嚇人的不和諧。
她衣衫破爛,蓬頭垢面,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遮住了半張臉,像極了常年生活在最底層的可憐老人,已不復去年那雍容華貴的老夫人模樣。
此刻,她正佝僂着背脊吃力地往前跑,手裏拿着根攪屎棍憤怒地攆着孩子們揍。
孩子們並不怕她,躲開之後就蹲地上撿小石頭朝她身上砸。
她猝不及防被小石頭砸中了面門,疼得嗷嗷直叫,趕緊伸手抱住腦袋往回跑,躲在了糞車後面。
孩子們抓着石頭攆過來繼續砸她,不小心將石頭扔進了木車上裝糞便的糞桶里,裏面的髒東西四下飛濺。
正在糞車前面倒糞的年輕男子,就被濺了個正着。
他低頭看着衣擺上的糞渣子,緩緩轉頭看着那些頑皮的小孩子。
他那雙曾經溫和的眼,如今戾氣橫生,他那張英俊的臉,如今顯得格外猙獰嚇人!
他臉上被姬無傷刺了字,因為沒擦藥膏好好養着傷口,又被周桑寧用糞便污染了傷口,導致傷口感染化膿,於是他如今的傷疤顯得極其猙獰醜陋。
好好一張文雅書生的臉,如今愣是有了幾分地獄惡鬼的模樣。
他用這樣一張嚇人的臉和這樣一雙陰鷙的眼睛盯着孩子們,再配上他手銬腳鐐發出的碰撞聲,猶如勾魂的鬼爬出了地獄!
孩子們嚇了一跳,趕緊四散逃走!
孩子們一邊跑一邊大聲嚷嚷——
「快跑啊快跑啊,掏糞舉人要殺人啦!」
「掏糞舉人是個天閹,掏出他那玩意兒還沒我們小孩兒的大,他惱羞成怒要殺人啦!」
「掏糞舉人生不出小孩要殺別人家的小孩泄憤啦!」
「」
趙靈傑緊緊掐着手掌心,陰毒的眼死死盯着那些孩子們。
若不是姬無傷和景飛鳶找了侍衛整日盯着他,他無法避開人暗中行動,他一定,一定要在死前殺了這些有娘生沒娘養的雜種!
他最厭惡的就是「掏糞舉人」這個稱呼!
奇恥大辱!
他最恨的就是有人指着他臉上的刺字說他不如小兒雄偉,說他生不出孩子!
殺人誅心!
可是這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小雜種,偏要天天跟在他的糞車後面嚷嚷那些難聽話,全都該死,該死!
「喂,收糞的,你倒是趕緊把糞倒了去下一家啊,你這臭氣衝天的糞車一直停在我們後門口算怎麼回事兒?要臭死我們嗎?」
「」
聽到這家主人不滿的呵斥,趙靈傑咬牙藏起心底所有的殺意,轉過頭拎着小恭桶往自己糞車上面的桶里倒。
倒完後,趙靈傑將小恭桶還給主人家。
主人家厭惡地冷哼一聲,「讓你倒個糞還這麼磨蹭,就你還想考狀元,呸,掏糞的狀元你都考不上,還考科舉,嗤!」
主人一邊譏諷一邊接過恭桶進門去,把門摔得震天響。
趙靈傑額角青筋直跳!
他看着那緊閉的門,眼裏殺氣騰騰。
他知道自己現在有多遭人嫌棄,他知道這些自詡高貴的人沒一個看得起他這個掏糞工,可他除了默默承受,別無他法。
因為他要是敢說不好聽的話,要是敢反抗,那麼他下一次來收糞的時候,這些人就會裝作手滑故意將糞便倒在他身上!
他之前嘗試過幾次,次次都把自己弄得渾身臭烘烘的,一身糞便用草木灰怎麼洗都洗不乾淨,從那以後他就認命了。
這些人的辱罵和鄙夷的確讓他生氣,可總好過把糞倒他身上吧?
如今的他,沒有反抗的權力。
誰讓他得罪的是當今新帝和皇后娘娘呢?
那兩人存了心要讓他活着受罪,他連有尊嚴的死去都不被允許!
他滿腔怒火無從發泄,低頭看了一眼躲在糞車旁邊的趙錢氏,他立刻將怒火傾瀉而去!
他厭惡的一腳將趙錢氏踹倒在地,「你還躲在這兒裝什麼死?趕緊起來,這麼重的糞車你不跟我一起用力,我一個人怎麼推得動!」
趙錢氏被兒子踹倒了也不敢說什麼。
她怯懦地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瑟縮着將擋在額頭前面的手拿開,露出石子砸傷的小傷口,「我,我流血了」
趙靈傑看了眼趙錢氏額頭上的傷,暴躁地怒喝道,「你活該!誰讓你要去打他們?我說了多少遍了,不要惹他們不要惹他們,你是蠢還是聾啊,你是嫌我們現在的日子還不夠有滋有味,非得找事是不是?」
趙錢氏看到兒子大聲吼,她嚇得往旁邊縮了縮。
她委屈地望着趙靈傑,辯解道,「我沒有惹他們,他們罵我,太難聽了,我忍不住」
趙靈傑冷冷看着她,厭惡道,「他們說的不是實話嗎?我爹都死了十幾年了,你還大着肚子要生孩子,這不丟人嗎?我們趙家列祖列宗的臉都要被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丟盡了!這種父不明的野種,你早就該弄死他!」
趙錢氏一聽這話,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她彎腰用力捶打着自己圓鼓鼓的腹部,坐地上撒潑痛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