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辰時,京兆府大門前就站滿了人,不止文質彬彬的讀書人,更有許多衣着樸素的尋常百姓,許多日夜為生計奔波之人都放下了今日的勞作,來到了京兆府門前,想看一看這玉真觀之案,官府到底能給那些個受害的無辜小姑娘們一個什麼說法。
信任的京兆府尹孫恩看着大門外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後背又開始冒汗。
扶了扶官帽,小聲問:「攝政王殿下還沒到?」
旁邊的是京兆府少尹,上回劉全被大理寺抓走他可是親眼目睹,眼下見此陣仗依還心存餘悸,白着臉搖頭,「不知怎的,從前兒個起就撤了人手,派人去打聽也一概不見。」
孫恩眉頭一皺,只覺不對勁。
他是被攝政王扶上京兆府尹的位置,也知曉如今自個兒就是攝政王手裏一桿槍,指哪兒戳哪兒。
攝政王明顯是要將玉真觀一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突然間這麼避而不見,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總不能讓他一桿槍自個兒發揮吧?
正疑惑間,忽而有個衙差跑來,壓着嗓子氣喘吁吁地喊:「大人,來了!來了!」
孫恩一喜,忙上前問:「可是攝政王殿下到」
話沒說完,就見前頭的走廊里,走過來一行人。
為首的那個,一身雲羅廣衣,一頭長髮以一根蓮花子午簪盤於頭頂,露出朗若璃月的眉眼,款步走來之時,姿態閒雅貴重,周身裝飾,除了手上那串古樸圓潤的青色念珠再無其他。
這似佛似道,高冷出塵的周身氣度,不是東宮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太子殿下,又是哪個?
而最讓孫恩驚愕的是,攝政王殿下竟然也跟在太子殿下身後!還有刑部尚書,大理寺卿,以及中書令
他當即上前跪下,「拜見太子殿下!攝政王殿下,諸位大人!」
裴洛意淡淡抬手,道:「聽聞今日玉真觀一案審理,孤前來旁聽。攪擾孫大人了。」
孫恩滿頭大汗,小心翼翼地覷了眼沈默凌,又不敢在此時說什麼,只賠笑道:「不敢不敢,不曾聽說太子殿下與王爺和各位大人會過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又吩咐身旁少尹,「還不去大堂安排座椅」
卻聽裴洛意道:「我等微服而來,孫大人不必聲張。」
「這」
孫恩愕然,又看向沈默凌。
沈默凌冷聲道:「太子殿下如何吩咐,孫大人如何做便是。」
孫恩連忙應下,轉身便又安排幾人進了側堂,自個兒又去了前頭。
大理寺卿高盧是個硬脾氣,冷笑一聲,「孫大人瞧着不像是咱們南景的父母官,更像是攝政王門下的一條狗。攝政王一句話,比太子十句話都慣用。」
沈默凌坐在太子的左手下首,面不改色地掃了他一眼,「高大人說笑了。」
高盧冷哼一聲,又道:「下官聽說,最近攝政王府門庭若市,前往拜見王爺的人裏頭,不少是曹仁這回抓到的那些畜生的家中之人?」
沈默凌嘴角微微一抽,看了眼上頭靜默垂目轉動念珠,當真宛若一尊法相的裴洛意,眼底閃過一絲獰意。
「空穴來風之言,高大人居然也信?」
「無風不起浪,攝政王的手伸得未免也太」
旁邊的和事佬中書令孔岩看了眼面無波瀾的太子殿下,笑着說道:「咱們不過是來旁聽的,證人證據俱全,自然是一個都逃不了。兩位大人不必憂心,和氣,和氣嘛!」
另一邊的刑部尚書呵呵一笑,捋着鬍子沒說話。
倒是沈默凌,想起前幾日的血舌,看了眼這高雅聖潔的太子殿下,低笑一聲,道:「也是,有太子殿下親自坐鎮,魑魅魍魎自然一個也逃不掉,高大人何必多心?」
高盧眼睛一瞪,還要說話。
一直垂着眼撥動念珠的太子殿下忽而抬眸,淡淡道:「魑魅魍魎易抓,衣冠禽獸卻難現行。孤今日便是要在這裏看着,這南景的朗朗乾坤之下,到底是牛鬼可行的鬼蜮,還是正道必存的人間。」
話音不輕不重,卻若雷霆,在這寥寥幾人的偏堂內轟然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