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從未想過,一個人的變化竟能如此之大。
她依稀記得當初在黑衙捕頭黃顯帶領下,出現在小院中的俊朗少年,那時少年不過剛踏足修行,氣息微弱如螢火。
如今再看,少年身上氣血之磅礴,宛若沸騰山火,心神宛如剛出鞘的神劍,隱隱露出劍氣寒芒。
雖無法勘出具體修為,但這份迫人威壓,說明少年修為早已不同往日。
最讓婦人感到顫慄的,乃是少年身上的古妖異象,氣血朦朧蒸騰,讓婦人仿佛觀得一尊屹立山巔,咆哮天上眾仙的上古大凶妖虎。
血脈深處的壓迫,讓婦人險些無法穩固身形。
面對上古妖虎,不過數百年修行的松鼠妖精婦人,如何能抵抗的了其威壓,未曾跪伏下來,便已然算是不錯。
妖雖化形,但依舊保留着些許獸的本性,強大之妖所釋放的威壓,天生對弱小的妖有壓制,故而才會有虎嘯山林,百獸徑逃的情況。
安樂看着婦人發顫的雙腿,有些許愣神,他什麼都沒做啊。
春雨飄灑,於傘的邊沿,匯聚成珠簾,帶着雨巷特有的朦朧與詩意。
熟人相逢本是一件挺美好的事,可這熟人的態度卻着實怪異了些。
不過,稍加思忱,安樂便明白,婦人乃松鼠妖精,或許是畏懼他那演練古妖五禽,而殘留的古妖威壓。
「夫人何時歸來臨安?」安樂撐着油紙傘,笑着轉移話題,分散婦人壓力。
婦人撐傘有幾分驚懼的看着安樂,甚至變得小心翼翼了些:「安公子,婦歸臨安有幾日了,想着來曾與夫君生活過的小院再最後看一眼。」
「我尚未出門,既然如此,便回去陪夫人一觀。」
安樂面上掛着和煦笑容,說話間隙,不動聲色從婦人身上汲取四縷歲月氣。
二人朝着太廟巷中走去,興許是安樂身上古妖威壓太甚,婦人不是很願意靠近。
安樂也清楚,走在前方,與婦人拉開距離。
腰間那枚被安樂掏空的淬妖古玉,則微微顫動,不斷從婦人身上汲取妖氣,漸漸恢復其上妖紋。
婦人入院中,撐傘駐足良久,眸光中帶着幾分不舍與回憶。
她未曾入屋,只是在院子中緩緩行走,觸摸被安樂照顧良好的盆栽花卉,當掠過老槐樹時,觀其上殘留鋒銳劍氣的劍洞,楞了一下,卻也未曾過多在意,這些劍氣彌留於老槐樹而言,未必是壞事。
「安公子,多謝您將小院照顧的如此好。」
婦人望向安樂,眸中帶着幾分感激。
安樂則是一笑:「這是我在臨安的第一處房產,呆在小院中,我心甚安,我心安處,即是吾家,自然不會隨意破壞。」
「我心安處,即是吾家……說的真好。」婦人喃喃,隨後眸間亮了些光彩。
「安公子,婦心中有一疑惑,不知可否向公子請教?」
安樂一笑:「夫人請問,小生願盡力為夫人解惑。」
婦人伸出手,接住一粒落下的春雨,雨珠於她掌綻開:「公子,有人曾告知婦,做人當心存良善,可這世間處處存在偏見,來自身份、性格乃至種族,許多偏見比惡妖更恐怖,面對如此,婦當如何?」
安樂聞言,沉吟片刻,緩緩道:「人只從自身角度出發,傾向利於自身方向,由己及人的想法下,偏見遂自然而生。」
「逆來順受只會助長偏見,成為其壯大的養料。」
「小生認為,偏見如惡妖,那便斬了此妖,天地自然清明。」
安樂道:「夫人,此為我一己之見,若覺不妥,當為笑談便可。」
婦人卻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許久,朝着安樂作揖行大禮:「多謝公子解惑。」
安樂擺了擺手,和煦一笑。
二人未曾在小院內久留,婦人觀看之後,帶着幾分決然的離去。
望着婦人背影撐着傘裊裊消失在青石雨巷。
安樂儘管知道婦人也許心有故事,但卻未曾去詢問。
世間偏見如山嶽,甚至比惡妖更恐怖,如何能輕易斬之。
讀書百卷的安樂,曾觀過文院大儒所書《妖論》,其中有提及:「妖分善惡,惡妖食人,百丈可觀其臭,善妖助人,近身不可辨其氣。」
意思便是說,妖分好壞善惡,惡妖吃人,身上妖氣凶戾腥臭,隔着百丈便可知為惡妖,而善妖助人,妖氣交融人氣,近在眼前都難辨妖與人。
可是,在人間,人人懼妖,大多都不分好壞,你若為妖,處處便是異樣目光。
有降妖師,專殺妖,就算是未曾作惡的善妖,只要為妖,生來便是原罪。
或許,婦人遭遇的偏見便是這個問題吧。
重新鎖上門,安樂持傘出了小巷,巷弄外已然沒了婦人身影。
來到冒雨而擺的豆花攤下,端坐狹小的攤架下,觀清波街上人來人往,就着料峭春雨,吃一碗熱乎乎的豆花,品味人間煙火氣。
吃完後,安樂撐傘踱步而行,來到了西湖邊上,春闈臨近,大趙皇朝各地舉子紛紛湧入臨安,惹得西湖邊上文人墨客增多。
哪怕春雨綿綿,文人墨客們反而詩意大發,於湖畔吟詩誦念。
安樂撐傘而至,遠遠的來自華亭的書生劉越眼眸便是一亮,疾步走來與安樂問好交談。
安樂本來是想要見一見雲柔仙子,不過,這幾日閉關,便都未曾來西湖畔。
與劉越一邊閒聊,一邊等候雲柔仙子的到來,等了片刻,未曾等到,安樂稍感遺憾。
未曾再繼續等候,便轉身朝着貢院方向行去。
書生劉越見狀,跟了上來。
「安大家這是要去貢院登記領取考牌吧?同去同去。」
劉越笑道。
安樂倒也未曾拒絕。
貢院本為禮部所轄後併入文院,由文院統轄,貢院地址亦設在文院範圍內。
織煙凝霧一絲絲,灑遍東風綠野滋。
安樂第一次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