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被拍得一激靈,他猛地扭頭一看,只見朱厚照白衣孝帽地站在他的背後,楊凌哎呀一聲,急忙穿上靴子跳下地來,剛剛御極的正德天子按住他肩膀道:「瞧你的模樣也累的不輕,就不要跪了,我今天被人跪都煩了,自個兒也跪的腰酸背疼」。\\www、qb5、com
他舒展了下腰肢,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楊凌在這位平易近人、從無尊卑觀念的太子身邊隨便慣了。可是如今朱厚照已是皇帝了。見了皇帝卻不施禮,他心裏還真有點惴惴不安,但朱厚照的手還按在他肩上,他也不好掙開。
楊凌只好苦笑道:「臣巡視各道宮禁剛剛回來,皇上,如今你已是九五至尊,這稱呼上也該改一改了」。
朱厚照苦笑了一下說:「我……朕還不太習慣,反正不在百官面前,你我還象在東宮時一般便是了。」
楊凌問道:「皇上,您不是在乾清宮正殿為先帝守靈麼?怎麼一個人來了這兒?」
朱厚照擺手道:「被那些人吵得煩死了,一個個象商量好了在演戲似的,隔一會兒就哭一陣兒,還總得叫我領苦,我就借着尿遁逃出來了」
他長吸了口氣,留戀地端詳着東暖閣內熟悉的擺設,輕聲嘆道:「好想念父皇,剛踏進這屋子的時候,我就感覺父皇象是還在裏邊似的,在裏邊批着奏摺,見到我來了,開心地叫內侍端上蜜餞乾果……」。
他這一說,眼睛裏又溢起了淚珠道:「很小的時候,父皇抱着我,就是在這裏,親手教我寫字、教我畫畫,有時他批閱奏摺,就讓我在一旁練字。
記得有一次我趁他出恭的時候,拿了筆在奏摺上亂塗亂畫,等父皇回來,為了向大臣交待,只好故意打翻墨汁把那些奏摺都染了,這才瞞過朝臣,就這樣子,六科給事中還是上了十幾道摺子責備父皇」。
朱厚照出神地道:「那一次,父皇頭一次對我發了脾氣,他罰我抄寫《三字經》三十遍,我只抄了兩遍就不耐煩了,於是磨着劉瑾、張永幾個識字的太監幫我,他們硬着頭皮幫我抄了,我知道父皇一定看得出來,可是他還是故作不知饒過了我。如今想起了好生內疚,我真想讓父皇再罰我一次,我就坐在他旁邊,認真地抄書給他看。」
朱厚照說的泫然淚下,楊凌聽了暗自感動,從古至今宮闈間父子兄弟們勾心鬥角的事多了,象這樣的父子情深能有幾人?」
朱厚照說到這兒嘴角一撇,曬笑道:「我跪在大殿上,按着內侍的提醒該上香時上香,該磕頭時磕頭,該哭時才能哭,我也不知道這是思念先帝還是演給誰看的,吵得我昏頭轉向,有些人假惺惺的,偏哭得比誰都傷心,真是不耐煩守下去了」。
楊凌暗道:「這些排場禮儀本來就是做給別人看的,也難怪這個蔑視禮儀的小皇帝看不慣」,他靈機一動道:「皇上,你既思念先帝,又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不如今夜就在這裏秉燭抄書,把那《三字經》抄足三十遍,以慰先帝在天之靈吧,這樣悼念豈不勝過大殿上的三跪九叩」。
朱厚照聞言面上一喜,贊道:「說的對,我把父皇昔年懲罰的抄書今日抄足,父皇在天有靈,看到我真心悔過,一定會非常開心」。
當下朱厚照磨拳擦掌,坐到了龍書案後。如今這龍書案上也鋪了一層白綾,楊凌從案旁瓷瓶中取出一捲紙來鋪在案上,用翠玉鎮紙壓好,輕輕研磨着硯台。
朱厚照拈起筆來,瞧見楊凌站在案旁,便道:「你也搬張椅子坐下吧,我知道你巡視宮禁一定比我還要乏得多」。
見楊凌搖頭不肯,朱厚照又道:「坐了吧,不必拘於臣禮,現在父皇去了,朕能說知心話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人了,自從第一眼見你時,我就感覺你與別人不同,你看着我時,既沒有畏懼之意,也沒有別人那種討好的眼神,我喜歡這種平常人的感覺,你也坐了吧,一邊研磨一邊陪我說話兒」。
楊凌聽他這麼說了,瞧瞧殿內沒有旁人,這才答應了,搬了把椅子坐在正德旁邊。正德認認真真地默寫着百家姓,楊凌在一旁研着磨,仔細端詳,正德倒真是寫的一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