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就不覺得,這樣一來,黎民百姓太苦了嗎?」
周平安奇怪問道。
他發現,不但青女並不覺得此策如何兇險。
就連林懷玉也渾然不當回事。
「再苦,有現在苦嗎?」
林懷玉一言掀開血淋淋的亂世畫卷:「大家,都已經活不下去了啊。」
周平安猛然一拍大腿。
是啊。
大虞王朝末年,四處烽煙,外有蠻兵入侵,大肆屠戮。
內有天災人禍,百姓易子而食,成片成片的餓死在遷徒路上。
而那些世家大族,卻是每日宴飲,燈紅酒綠,渾然看不到底層的悽慘。
這種情況下,能夠吃上一口飯,保證不餓死,你還說苦?
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而且,尚合的辦法其實也可以改一改,並不用全盤使用。
我覺得,周兄大規模開設養殖和紡織,並且,花費大力氣研發水利,以及組織人手上山打獵,下河網魚的做法就很不錯。可以讓百姓吃好一點,也就不那麼苦了。」
林懷玉柔聲道。
眼裏閃爍着崇敬光芒。
她倒是覺得,怎麼控制人心方面,其實是小道。
所謂大道。
其實已經在奉行。
但是,正如尚合所言,人性貴私,有些人得到好處,並不會感念有加用出一些手段來,也無可厚非。
今日的算計,只為了他日的太平。
以霸道取勢,再以王道治世,又不是不可以改。
「很好,還是三小姐深知我心,得,先用一用吧,權宜之計而已。」
他轉身又道:「青姑娘,好好查一查,尚子和此人來歷和生平,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輕忽。」
「放心吧,定然查他個水落石出。」
青女其實也覺得。
先前尚合所說的一些條陣,實在是太過完備與精妙,似乎已經經歷過歲月的驗證一般,讓人一聽就毛骨悚然。
隱隱看到了一個龐然大物,在緩緩升起。
如此智慧,如此方略。
豈會出自於一個默默無聞的書生之手。
青女並不是沒學問,她博覽群書,還會作詩,否則,也不能在青羊城內,開設香苑,與士子書生遙相唱和,談古論今。
就連李元康這等有名的才子,也是日常追捧,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成為入幕之賓。
這不單只是對於美、色的追逐,更是對靈魂知己的渴求。
由此可見,青女的知識底蘊不但不低,反而很高,算是這個世界高知分子。
但就算是她,也從來沒聽說過,歷朝歷代,有着如此一套從官制到爵位,從治官到馭民全都包羅其中,又與此世有些不同的一套制度。
其中必有蹊蹺。
應了下來之後,她悄悄的安排人手,打探消息不提。
尚合回到自家院子,心情仍然十分激動。
唯一遺憾的是。
他並沒有看到周將軍一口應允。
更沒有察覺到對方如獲至寶的情緒。
未免有些遺憾。
如果是說,對方並沒有看出其中的精妙,那也還罷了。
偏偏已經看出來了,仍然心存戒懼,這就有些恐怖了
「老師,弟子今日沒能忍住,終於還是把那一策獻上去了。」
尚合跪伏在地,心情忐忑,低着頭稟報,不敢多看床榻之上,那個枯瘦蒼老的先生。
「子和,你既已下了決心,又何必不安?當初,咱們初識那會,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想出人頭地,如今可是怕了?」
老人聲音斷斷續續,時不時還輕咳出聲。
似乎身體很不好。
「倒不是怕了,只是有些好奇,這麼一套極其完備,涉及到治政和律法以及民生方方面面的奇策,為何歷朝歷代並無帝王採用,竟然流落到咱們手上,奉送給一位百里將軍。莫非,其中更有天意」
「哈,什麼是天意?子和啊,你要是相信天意,那就完了,下場可能會很不好。
你也不用去管,為師這套學問到底從何而來,借用佛門一句話,但凡有緣,就有所得。
若非要求一個明白,那麼我問你,繁星天降,所為何來?陰靈亂世,是何因果?
如今妖蠻漸起,兵鋒所指,氣吞日月,眼看着很是不妙了,又有誰人應對?」
老人似乎在質問弟子,更像是在質問自己的內心。
「這個天地不太正常啊,當初大夏那會還是部落爭鋒,到了大周,就已諸侯亂世;
千年之後,到如今大虞王朝,竟然變成世家主政,州郡治世。
我左思右想,總覺得其中似乎缺失了一塊,很沒道理」
這聲音說着說着,就越來越小聲。
似乎是精力不濟,老者又睡着了。
尚合連忙把呼吸轉緩,悄悄退到屋外,不想吵到老師。
然後,就發現一個龐大黑影,已經把自己籠罩。
他轉頭一看,差點沒嚇一跳。
「鐵牛,你躲在這裏做甚?」
項鐵牛身着短褂,肌膚真的像牛一般健壯,體型高達兩米三四,他一個人,比三個尚合還要粗。
靠近的時候,偏偏沒有什麼聲息。
若不是擋住了光,擋住了風。尚合還沒有發現他來了。
「先生讓我去從軍,說是博個封侯拜將,從此榮華富貴,可我不想離開先生」
「哈,果然是先生,什麼都算到前面了,他既然讓伱去,你就去唄。等到功成名就,家中婢僕成群,還怕沒人服侍先生啊?」
「這倒也是。」
項鐵牛嘎嘎咧嘴憨笑,轉身的時候,一不小心就蹭到屋裏石柱之上。
那柱子跟他的肩膀微微玫觸
「啪!」
就如麻杆一般,被碰折了。
屋子一陣搖晃。
「你要死啊,鐵牛,走路小心點,別碰壞了房子,這夜晚寒涼,我露宿在外倒也沒什麼,老師的身子骨可承受不起。」
「哎呀。」
項鐵牛一臉懊惱,聞言團着身體,躡手躡腳的就往屋子外面走,他每天住在院子窩棚里,就是擔心手腳下重,碰壞了東西。
「那我明日裏還去城外搬石頭嗎?」
走了兩步,項鐵牛又轉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