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玉簪特從儀仗里取了一對紅羅繡寶相花傘為宜萱遮陰,一路沿着湖畔六棱石子路往鳴鶴園小校場而去。
如今督促盛熙騎射功課的是子文,宜萱倒也放心。現在她已經清楚地知道弘曆就是乾隆,知彼知己,接下來就是應對之法了。只是一時半會兒,倒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弘曆現在推脫體弱,閉門不出,抓不到絲毫把柄。
弘曆用的其實也不是多高明的手段,不過是他抓住了雍正多疑的心理。只要先讓雍正懷疑弘時這個兒子,接下來自然可以連發招數針對李家,而沒有了母家的皇子,就等於被斬斷了一條臂膀!何況皇子奪嫡,最是講究出身,尤其是現下諸皇子並無滿妃所出,若是李家抬旗為李佳氏,就明晃晃表示弘時從血統上上便凌駕其他皇子一重。
所以,弘曆才要如此不遺餘力地破壞李家抬旗的計劃。若李家不是李佳氏,那麼額娘想要成為繼後,便缺乏最基本的身份基礎了。打壓李家,無疑是一石二鳥。
弘曆的生母錢氏只是漢軍旗小門小戶,而李家卻也不見得真的比錢家高貴多少——只要李家無法變成李佳氏,那麼弘曆和弘時就都是漢妃之子,在血統上也就站在了相同的起點上。
而要解決這一切的根源,不在李家,也不再弘時,而在……聖心!
只要打消汗阿瑪心中的懷疑,自然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否則,一切都是徒勞。
但要消除一個疑心重的帝王心中的懷疑,並不容易。何況弘時被沒有被冤枉,子虛觀的事兒,雖然是被設局揭發出來的,但也是不爭的事實。
想到這點,宜萱就頭疼。當日九州清晏,汗阿瑪只擼了弘時監管戶部的差事,將其禁足。宜萱還以為。只要等汗阿瑪消了火,一切也就過去了。可沒想到,針對李家的事兒一件接着一件,而汗阿瑪卻對於給李家抬旗、立額娘為繼後的承諾。選擇了迴避和拖延。
這可真真棘手了……
或許,她應該主動出擊才對。
……
命隨從侍女都等候在校場外,宜萱只帶玉簪進去。
梧桐樹下,子文和熙兒父子相視沉默着,只能聽見風吹梧葉的婆娑聲。熙兒個子長得很快,高高瘦瘦的孩子像竹竿子般抽條了,他閉着雙眼,享受着來自父親雙手的撫摸。
子文坐在樹下的一架雕纏枝蓮的紅木圈椅上,眉眼帶着倦怠而慵懶的氣息,他的右手輕輕揉着盛熙的額頭,仿佛是一個溫和而寵溺孩兒的父親。
但是,子文真的太年輕了,他的年歲只比十二歲的熙兒大十五歲,他才二十七。足足比已經三十有五的宜萱小了八歲。
他面部的皮膚緊實而平滑,五官仿佛精工雕琢出來的一般,成就了鬼斧神工一般的輪廓。子文的膚色是淡淡的蜜合色,淡金色的陽光透過交錯的梧桐枝葉的縫隙,如金沙一般灑在子文的臉上,光影搖曳中,是一個沉靜而憊懶的美男子。光論外表,他就像是從童話里走出來的一般。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子文就像是一隻睡不飽的貓……不,或許說他是只打瞌睡的獅子。才恰當些,子文沒有像他溫和親善的外表那樣人畜無害。
他拉一個滿弓,殺人去獵兔子一般,渾然沒有絲毫心理壓力。
其實。她一直都很想知道,子文到底是誰,是那個被傳言是閻王的蔣歆蔣子文?!這是他的說法,可除此之外,子文並不願太多提及曾經的他。
所以,子文在她眼裏。仍舊朦朦朧朧。
「我帶了冰鎮蜜瓜來,吃些消消暑氣吧!」宜萱柔聲道。
過了兩日,已是夏日裏最炎熱的三伏天,京畿已經有小半個月沒下過一滴雨了,故而天氣異常炎熱乾燥,連多山水的昌平也處處透着一股悶熱。就在這個時候,宮裏出了喪事,不過死的不是個要緊人物,不過也不是尋常阿貓阿狗。
是八阿哥弘晥的生母春貴人歿了。
雍正口諭讓掌管六宮事務的賢皇貴妃,操持春貴人喪儀,並着其為春氏擬定一個封號,追封其為嬪,同追封的還有貴人錢氏,也請賢皇貴妃同擬封號。
賢皇貴妃一時拿不準主意,又有半個多月都沒有見到皇帝的面,一時間便想到了素來聰慧的女兒,便差人喚了宜萱到圓明園商議。
春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