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太乾癟的嘴擰起來,她的拐杖顫顫巍巍地頓了一下,很快說:「小劉,把林子扛下去送到南山醫院!」
我還沒反應過來,林至誠已經被劉叔扶了過去,我急急想要上前,林老太太用她的拐杖將我一擋,她毫無情緒地說:「先去把這身衣服換了再跟來。」
我換完衣服出來,顧不上清洗自己手上的血跡,就急急忙忙地拿上車鑰匙跑下去。
去到醫院的時候,醫生正在給林至誠處理傷口,隔着那道玻璃門,我看到他雙目無神地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着什麼,仿佛正在被人救治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的心裏面,湧起一層如同韭菜一樣生命力頗強的悲涼。
正在這時,坐在一旁的林老太太,她說:「小劉,你出去海岸城那邊幫我買一杯蜂蜜水,給我孫媳婦兒帶一杯熱咖啡,去吧。」
這個點還早,咖啡館根本不可能就開門了,她這是明擺着點開劉叔。
劉叔走了之後,林老太太拄着拐杖對我不容置疑地說:「你跟我過來。」
我有點茫然地跟着她走,最後走到了一間貴賓休息室門口,她顫顫巍巍地推門,我搭了一把手。
她進去之後,示意我把門關上。
我把門帶上之後,連燈都沒開,就自動自覺地坐到她的對面去。
這個老太太,她比林正好一點,那就是她在發現林至誠受傷了之後,哪怕是擔心着也沒先沖我發難,而是選擇將林至誠送來醫院。
所以說,人越活越大,才會越來越是從容嗎?
我把頭低下去,等待她的苛責。
哪怕我做好了要走的準備,她也是一個長輩,她還是林至誠的奶奶,她見到了林至誠的頭破血流成這個樣子,誤會了也好,急眼了也罷,我受着就是了。
可是,讓我始料未及的是,她微微嘆了一口氣,突兀地用她乾枯的手抓住了我的手。
我僵了一下,想要把手抽出來,卻在看到她手上的老人斑之後,一個瞬間想起我嬸婆,她不僅僅有一手的老人斑,她還有滿手的繭子,她的手黑漆漆的,沒有像林老太太這樣的養尊處優。
我就盯着看了一陣,眼眶微紅。
可是我的眼淚,卻早在一個小時前,被匯入了自來水裏面被急急忙忙地沖走了。
我把頭微微擰了一下,側臉對着林老太太,也沒把手抽回來,就以這樣讓我不安的接觸,跟她僵持着。
沉默讓氣氛更緊迫,似乎在空氣中都有讓人不安的味道。
林老太太終於開口。
她一開口,就讓我愣在了那裏。
她說:「孩子,給奶奶一個面子,你原諒林子好嗎?」
她叫我孩子,她讓我原諒林至誠。
我以為她說出口的全是苛責,卻沒有想到卻是懇求,讓我原諒林至誠。
我已經不想再去問她為什麼會說出這番話來,她是不是知道我跟林至誠矛盾的根源是什麼,我已經不想再問了。
多可笑啊。
在我曾經想過努力擠進去他的家庭裏面的時候,我得到的全是抗拒。
而當我心生退意,卻又有人暖融融地握着我的手,這樣溫聲細語地跟我聊天。
可是這已經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而是我哪怕在見到他頭破血流還會慌張還會難過還會措手不及還會痛徹心扉,哪怕我看到他再被醫生處理傷口的時候那樣無助那樣無神那樣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這些東西還能刺痛與觸動我的心,哪怕是如此,我也喪失了要與他一起攜手共進的勇氣。
我的這一生太荒蕪了。
從遇到這個叫林至誠的人開始,一路走高走低,完全沒有規律,完全無可控制。
我在地獄走了一遭,然後又是一遭。
我甚至覺得現在對我來說,這才是地獄,之前的那些已經變得微不足道。
我把手抽回來,我說:「林老太太,我跟林至誠之間的事,讓我們自己解決吧。你應該開心一點,別太操心,好好頤養天年。」
讓我想不到的是,林老太太的手又覆上來,她冷不丁地繼續像是湊近關係地說:「奶奶知道你的心裏面苦。我不會讓楊橋踏進我們林家一步的,她的孩子如果想要認祖歸宗
156讓我們自己解決吧